《意大利式結婚》——這個為菲魯梅娜的故事所選的片名,同時也向1961年彼得羅·傑爾米執導的《意大利式離婚》緻敬——是我最重要的電影之一。它給了我一個極好的角色,一個全方位的角色,涵蓋了一位聰慧而充滿激情的女人25年的那不勒斯生活與苦難:一年接一年,她決心竭盡全力為自己的尊嚴和孩子們的未來而奮鬥。換句話說,這是任何意大利女演員都會想要用來檢驗自己技藝的角色。
這部電影改編自愛德華多·德菲利波在1946年創作的話劇,該劇大獲成功。菲魯梅娜這一人物在1940年代末已深受觀衆喜愛,幾乎有了獨立的生命。
通常,我能一眼看透一個人,對我的角色也一樣:要麼我喜歡,要麼我不喜歡;要麼我能與她共情,要麼我不能。菲魯梅娜對我來說就像我的波佐利口音一樣親近。也許我喜歡她,是因為她始終遵循自己的格言:「不要做讓人哭 (那不勒斯語: chiagnere) 的人,要讓他們笑。」
當我答應出演時,卡洛[·蓬蒂]立刻行動。他先試探了馬斯特羅揚尼是否願意出演,然後把劇本交給了雷納托·卡斯泰拉尼、托尼諾·圭拉、萊奧納爾多·本韋努蒂和皮耶羅·德貝爾納迪。但最後還是德西卡像往常一樣,幫我掃清了心裡的疑慮,他總能為我找到恰到好處的表演角度。
事實上,這部劇早在1951年就由德菲利波姐弟改編成電影了 [Filumena Marturano (1951)]。隻要說起「菲魯梅娜」這個名字,就會讓人想起蒂蒂娜,以及其他演過這一角色的偉大女演員,比如意大利戲劇界的佼佼者雷吉娜·比安基。
德菲利波本人很樂意把指揮棒交給德西卡;他信任德西卡深厚的那不勒斯精神與敏感。他似乎也很想知道我會如何演繹他為之量身寫就的角色。"Saccio ca 'a trattarraje bbuon"(我知道你會善待她的),他有一天對我笑着說。"Ca nun 'a farraje manca' niente, ca 'a darraje quaccosa d' 'o tuoje, e a farraje gira' 'o munno."(我知道你會确保她擁有所需的一切,你也會賦予她一些屬于你自己的東西,并把她帶入這個世界。)
把一部喜劇改編成電影并不容易,要保留舞台劇的力量又不至于沖淡其精華。就像在《烽火母女淚》裡演的切西拉一樣,菲魯梅娜的年齡比我大得多。維托裡奧用他一貫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帶着一絲魔力。他把這一充滿獨白和對話的美麗故事搬到街頭、弄堂、維蘇威火山的山坡上。他帶菲魯梅娜去阿尼亞諾,那座建在火山口裡的賽馬場看賽馬;帶她去那不勒斯曆史中心的耶稣新廣場教堂;還帶她去索裡亞諾精緻的糕點店,那店鋪在電影裡真實得仿佛能聞到美食的香味。他為故事染上影像的色彩,賦予它運動,讓它穿越時間。通過把菲魯梅娜從劇場中解放出來,他讓她擺脫了年齡的局限,以閃回的方式講述她年輕時的故事:先是留着短發的小女孩,戰時在妓院外瘋狂的轟炸中驚恐萬分;然後是年輕的那不勒斯美人,性格開朗活潑、充滿朝氣。
終于,馬切洛得到了一個不同于以往好好先生的角色。他把自己的唐杜米塑造成一個令人難忘的人物:留着誇張的小胡子,穿着優雅的衣服,帶着幾分戲劇化的浮華——與女主角形成了完美對比。女主角的悲劇在于:一個女人在不被注意、不被看見的情況下悄然老去。
馬切洛和我在銀幕上展現的激情,再一次成功打動了觀衆的心。因為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充滿缺陷的故事,甚至連它的幸福結局都帶着深刻的人性。
我們所有參與這部電影的人都被它感動,同時拍攝過程也充滿了樂趣。第一場戲裡,菲魯梅娜假裝痛苦萬分,這一場戲拍了十次,因為每當喊出「開拍」的時候,馬切洛和我就會忍不住大笑,完全停不下來。那天維托裡奧對我們真的很生氣。他很累,腳也疼,而我們讓他的日子沒法過。甚至當神父來為臨終祈禱時,我們本該嚴肅,但隻要對視一眼,就會又一次忍不住大笑,把一切都毀掉。維托裡奧面對我們這種笑場完全無能為力。他像宙斯一樣憤怒地怒吼,仿佛凡人的惡作劇惹惱了他:「你們是兩個演員,不是兩個小孩!你們不覺得這樣取笑我們所有人很丢臉嗎?你們到底在這裡幹什麼?夠了,現在控制住自己!」
《意大利式結婚》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提名,盡管此前《昨日、今日、明日》才剛剛獲獎。它也讓我獲得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這是巨大的滿足,更是一種确認:我憑借《烽火母女淚》赢得的那個獎,并不是一時情緒推動下的決定。
索菲娅·羅蘭,《昨日、今日、明日:我的人生》(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