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激情碼字擴展了一下短評。

幾年前讀了一點原著,不過沒讀完,而且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基本沒有帶任何預設去看這部電影,結果超出預期,很喜歡。

part one的部分結構較為整饬,在内容上則基本是天啟三宗之間的緊張張力:新月之下姐妹花的誘惑,十字架與隐修士的忠告,猶太卡巴拉學者的秘傳。

part two則邁入近現代,流浪的吉蔔賽人講述更多重的嵌套故事——沉迷浪漫的商人之子及圍繞愛欲的一系列故事,這像是啟蒙後的光景,而妙處恰在于,這些關于欲望的故事是由流亡者言說的,因此似乎與靈知主義有着某種應和,它在叩問:被愛欲所俘獲、抛卻審慎與節制,是否就會落得流浪的下場——在諾斯替及其後綿延千年的隐秘思潮裡,人類仿若被抛至虛空的胎兒,命運是流浪。縱然啟蒙之光已經點亮,而投下的陰影裡仍有反啟蒙的種子,但所謂的黑暗是否一定象征邪惡與敗壞?

持懷疑論的數學家亦仿佛象征理性和科學,他泰然自若地談論着無限,一個橫卧的8,而無限不循環的無理數在兩千年前卻是畢達哥拉斯學派的禁忌——如果真的有無理數,那麼這無序的、混亂的存在會破壞有秩序的天球宇宙的完美。另外,數學家那寥寥幾句關于無限、無窮小、語言、神與詩歌的論述應當也很有趣,但我有點記不清楚了,過後得找找電影裡的台詞,下次有機會再寫這個點吧。

總之——阿方索啊阿方索,面對多方的呼召,你将何去何從?

在最後一幕前,阿方索最後一次來到焚毀客棧,那對姐妹又在召喚他,而在他即将真的跟随她們踏出阿拉伯式的拱門、去往茫茫沙漠之中時,他發現了一隻鞋子——這隻鞋子正是之前他遇到的那位隐修士的鞋子。于是這裡的張力也就十分清楚了:在阿方索真的皈依伊新月之前,十字架将他喚回。

在最後一幕中,阿方索正在寫作手稿,使者捎來姐妹花的消息,阿方索推開窗戶,看到那對姐妹和一面鏡子,随後他将手稿丢至一邊,顫顫巍巍下樓去,電影在此處戛然而止,那麼阿方索最後的選擇究竟是什麼?他下樓是要去那對姐妹身邊嗎?沒有答案,懸而未決,就像未完成的手稿,也像永遠未完的人生。

而電影裡的這份手稿,出現在開頭的戰火裡,出現在卡巴拉學者的城堡裡,出現在戈梅斯族長的手中,最後出現在阿方索手裡,并永遠留在那間小旅館裡,直至被戰争波及,于是完成了一個閉環,電影的結尾接續上了電影的開頭,銜尾蛇緩緩遊動。

到這裡又想起艾柯在《玫瑰的名字》的最後寫:“我留下這份手稿,不知道為誰而寫,也不知主題是什麼:stat rosa pristina nomine, nomina nuda tenemus。”也想起前幾天讀過的那本高峰楓的《書自有命》:“Habent sua fata libelli,字面義就是:書籍都有獨屬自己的命運。”

書自有命,人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