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南京照相館》意圖通過南京大屠殺背景下的照相館故事,展現普通人保存曆史罪證的勇氣。然而,無論從電影藝術還是曆史表達的角度審視,該片都難稱優秀,其核心缺陷在劇情邏輯與曆史認知上暴露無遺。
一、電影角度:劇情轉折生硬,人物行為失智
影片叙事充斥着令人費解的轉折和違背常理的角色行為,嚴重破壞可信度:
1. 動機模糊,行動任性: 郵差(劉昊然飾)城破時冒死回家取相機的動機始終不清。照相館老闆(王骁飾)攜女成功逃離險境後,竟突兀折返查看倒地日軍生死,徒增暴露風險,純屬為制造沖突而強行設計。
2. “不死反派”與降智搏鬥:高潮段落邏輯崩塌嚴重。被強酸(顯影水)重創臉部的日軍攝影師已喪失戰鬥力。王骁角色本可安全撤離,卻刻意拾起武士刀上前“補刀”,強行觸發一場觀衆早已預料的、毫無必要的搏鬥。更荒謬的是,三個健康的中國人(劉昊然、王骁、高葉角色)合力竟無法有效殺死或制服一個重傷且行動不便的日軍。搏鬥過程拖沓無力,郵差(劉昊然)最終被這個重傷日軍捅死的情節,極度削弱了角色的犧牲意義,更顯我方角色的無能。
3. 檢查站兒戲,犧牲突兀:高葉、王骁攜嬰兒出城段落漏洞百出。日軍檢查敷衍(隻看包裹表層),對嬰兒潛在聲響(狗吠)反應遲鈍且目标錯亂(隻追王骁放過高葉)。王骁角色突然停下,高喊“我是照相的”并主動走向槍口的行為,缺乏鋪墊,情感虛假,是為煽情而犧牲的邏輯硬傷。
二、曆史角度:表達錯位,邏輯荒謬,輕慢史實
影片對曆史的處理不僅失實,其核心邏輯更透露出危險的曆史虛無主義傾向:
1. 照片決定論”的緻命硬傷: 影片最根本、最不可接受的曆史觀錯誤在于其核心叙事邏輯與結尾暗示。它塑造了日軍攝影師軍官極度擔憂屠殺照片洩露會招緻國際譴責并影響戰局。更嚴重的是,結尾鏡頭語言赤裸裸地傳遞了
“照片曝光 -> 國際譴責 -> 日本投降”
的因果鍊條:照片被外國記者發布,引發國際報道,緊接着鏡頭直接切到日軍投降儀式。這等同于暗示:抗戰勝利、日軍投降,主要歸功于這些照片引發的“國際譴責”? 這是對中華民族十四年浴血奮戰、付出巨大犧牲才赢得勝利的徹底否定和極端輕慢!它無視了中國戰場的關鍵作用、太平洋戰局的轉折、盟軍反攻以及日本戰争資源的枯竭等複雜而決定性的曆史因素。
2. 日軍反應的“現代濾鏡”:讓1937年南京大屠殺期間的日軍高級軍官(攝影師的上司)表現出對照片洩露的極度恐慌,擔憂“以後上軍事法庭”,甚至将戰争失敗歸咎于此(在剖腹戲中體現),是嚴重脫離曆史語境的現代思維強加。當時的日軍氣焰嚣張,對國際輿論的顧忌遠非影片所強調的程度,更不可能在戰争進行時(尤其初期大屠殺階段)就擔憂戰敗後的審判。這種設定純粹是為了服務于影片人為制造的戲劇沖突,扭曲了曆史的真實邏輯。
3. 敵人結局的荒謬處理:重傷日軍攝影師在捅死劉昊然角色後,其結局安排同樣荒謬:他試圖剖腹自殺失敗,最終被其上司一槍打死。而上司開槍的動機,竟是在斥責他“讓照片流出”導緻了(或預示着)失敗/審判!這再次強化了影片那套錯誤的“照片流出決定命運/戰局”的核心邏輯,将複雜的曆史進程簡化為一個可笑的、由個别軍官“工作失誤”導緻的後果,既是對曆史的無知,也是對戰争罪責的淡化。
4. “溫情”閃回的錯位:日軍查看被調包的中國百姓照片時産生“溫情閃回”,在揭露暴行的主題下顯得格格不入,隐含對施暴者不切實際的“人性”想象,與批判基調矛盾。
雙重潰敗的警示
《南京照相館》的失敗是雙重的:
作為電影,其生硬轉折、降智角色和邏輯崩壞的劇情,讓故事失去根基,淪為一場充滿設計感的鬧劇。
作為曆史叙事,其核心的“照片恐慌症”、“照片決定勝利論”以及對日軍反應脫離史實的刻畫,構成了嚴重的曆史觀硬傷。特别是将抗戰勝利與日軍投降歸因于照片引發的國際譴責這一暗示,是對中國軍民艱苦卓絕抗戰史實的極大不尊重和扭曲。
影片最終未能承載曆史的重量,反而因其在叙事和曆史認知上的雙重潰敗,淪為一次對國殇的輕佻娛樂化表達。它警示我們:面對如此沉痛的曆史,僅有創作意圖遠遠不夠,嚴謹的叙事邏輯、對曆史真實的敬畏以及正确的曆史觀,才是觸碰這段黑暗的底線。
雙重視角下的潰敗——《南京照相館》的叙事尴尬與曆史虛無
©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