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看到如此有誠意的故事,圍繞故事豐滿而鮮活的人物以及無數閃光的細節,節奏和邏輯都挑不出毛病,關鍵是故事裡的那些現實裡醜陋、瑣碎、崩潰的環節沒有用常規的苦難式叙事方式,哪怕是照顧養老院的老人,竟然也能拍出美好,非常有特點。
本人非常喜歡類似《四月三周兩天》、《兩天一夜》、《羅爾娜的沉默》….這些以女性為主角卻現實到殘酷的電影,國産電影《出走的決心》也會讓我動容,本片讓我看到另外的一種叙事選擇,并且也同樣非常優秀。
不知道為什麼《輕于鴻毛》總是被用來與《好東西》比較,也許主演相同,但是兩部電影根本走的不是一個路子,《好東西》沒有清晰的主線故事,相對零散的說了幾個女人的經曆,有巧思有亮點有覺醒的女性,但更像是組合的小故事集。
《輕于鴻毛》一開始就自殺的男人帶給兩位女主的未來絕對仿佛泰山壓頂,然而就是這樣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女人卻完成了自身的救贖,許多的對白和情節都需要站在兩個女主的境遇和心境下面才能理解,才能明白故事為什麼這樣推動,才知道為什麼人物會這樣選擇,以下是一些喜歡的情節和細節:
自殺的男人鐘實,身死的前一天,身邊的女人不知道他已經負債累累,周遭的兄弟不知道他離婚又再婚多年。自殺引出與他最親密的兩個女人,不,其實是三個女人的愛恨糾葛。這些糾葛包含了債務、遺産、婆媳、前妻、現任這些所有讓人崩潰的元素。他甚至不配讓導演給他一個正臉,因為他其實,真的不重要。
電影有一處小BUG,沈飛鴻自己說跟李魚争房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争取,其實她第一次的勇敢是為了活出自我,走出父母預想的未來,嫁給鐘實。顯然所托非人,家境優渥的她在丈夫死後都沒有勇氣告訴父母,令人唏噓。
想象一下,如果沒有李魚這樣一個前妻,沈飛鴻将要面臨怎麼樣的未來:面對一群在家裡拉着橫幅的男人沒有勇氣大聲說一句話,就算還有一套合群路的房産,自己沒有任何收入來源,又要如何振作重啟人生。如果撐不住又要怎樣去面對父母,怎樣承受當父母抱怨她唯一的一次自我選擇,失敗的原因就是因為不聽話……
而李魚呢?如果沒有飛鴻,恐怕再怎麼大鬧天宮,也挽救不了養老院因為條件不足而被解散的結局,雖然堅強如她應該也能通過其他方式活下去,但也就是活下去,她永遠都會是那個孤苦伶仃,帶着煞氣的喪門星。
從一開始的“交通事故”看得出,李魚并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冷血,她受到傷害會第一時間還擊,但是當她看到飛鴻的脆弱,我們看得到李魚内心的柔軟,她其實覺得不安,從反複強調自己的嘴受傷就非常明顯,這裡其實還挺可愛。
所以,其實如果不是這裡李魚可能覺得自己對飛鴻有所虧欠,殡儀館恐怕也不會仗義伸出援手,幫助飛鴻這個家屬處理跟自己并不相關的遺體,而是潇灑的一走了之。
飛鴻一開始是無助的,不像李魚聽到前夫之死那麼淡定,李魚的生活中早已經沒有那個男人,而飛鴻的全部目前仿佛就是這個男人。她第一反應肯定是悲傷,隻是悲傷被暫時壓抑(到處理完必須處理的事情夜晚獨處的時候才會爆發),因為她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怎麼去殡儀館,怎麼處理這一切她完全沒有處理過的事情。從接到電話到兩車追逐再到兩女見面,這裡的演技算不得傳神,但是需要表達的彷徨和壓抑的悲傷是很明顯的。甚至這裡不需要表現得太過悲傷,因為她的幸福其實是虛幻的,很多細節也看得出她打破藩籬獲得的自由的婚姻也是不自由的,也是為了那個男人而活,所以她更多的是獨自面對現實的無助和面對未知的彷徨。
車上的對白結合兩個人的心态是最有意思的一段,把兩個人的外在性格表露無疑,完全靠自己的前妻和完全依賴丈夫的現任,仔細品味她們的心境和發現彼此身份的瞬間……
殡儀館的隻言片語暴露了許多細節,這些對話都在情節中不經意的一帶而過,卻交待了重要的内容,鐘實就像一位成功的演員,在前妻面前的他才是真實,而在其他所有人的面前都在演戲,在妻子面前扮演強大,在朋友面前扮演幸福……
分手後的兩人本以為從此江湖再也不見,隻是沒想到很快一張房産證就把他們拉到一起,尋找遺囑,快遞這一塊與其他地方相比稍微感覺掉線,并且也不是太喜歡做作的驿站老闆娘(以及路上遇到那個銷售小哥),這裡雖然吵架砸玻璃跟小哥對峙展現人物性格并且輔助他們成長,但是如果以更優秀的電影的角度更嚴格要求的話,殡儀館分手直接殺到别墅可能節奏更好,但是也許少了一同去找快遞的配合,她們面對債主前的默契“表演”可能就會有一些突然。
故事的主線就是鐘實給她們留下的雞零狗碎,一地雞毛要如何善後,不是這個男人無所不在,而是他留下的爛攤子實在太難收拾。接下來就是一場大戲,這場戲堪稱完美,李魚送飛鴻回到家看到拉着橫幅的債主,第一時間選擇離去,确實這一切與她無關……
飛鴻獨自回到一團亂麻的家中,債主不止一個,而是兩撥,完全無視女主人,從争吵到互毆。也許雙方都在演戲隻為吓跑這個孱弱的女人,從跟合夥人的對話就知道,對方對飛鴻知根知底,果然一開打,飛鴻就被吓得抱頭蹲下。這裡的戲劇化互毆場景也許也是順帶展現債主們的一出雙簧。
關鍵時刻,李魚帶着花圈紙燭殺到,從對方驚疑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們果然不知道這個大嫂子的存在,要是他們早知道鐘老先生家有這麼一位敢上門設靈堂的老婆,恐怕當初簽合同都得掂量一二。這裡衆人的表情非常有意思,飛鴻那種秒懂對方救場的反應,雙方曾經并肩作戰(差點挨了快遞小哥的刀)的默契一下就出來。
趕走外人之後,兩人在别墅内的交流前文也說過,李魚看到家裡的每一處都是鐘實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鐘實喜歡的,看似自由的婚姻其實都是為了鐘實而活。
激烈碰撞之後的獨處,沈飛鴻喪夫的悲傷才真正的爆發出來……
接下來是李魚養老院的一趴,雖然拍得很絢麗,但真正經曆過生活的人都會知道她做的這一切有多不容易。此時也并不知道讓李魚換紙尿褲的那個老太太是她的婆婆(前任婆婆),世上婆媳千千萬,跟婆婆處成拉拉的離奇小說見過,處成哥們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場面很溫馨,老太太讨酒喝和後面指揮新手飛鴻超車的場面很有意思,這樣的設定跟李魚處成哥們竟然也不違和。
畫面再唯美也改變不了李魚面對的困難,表面強勢,但其實是因為現實殘酷不得不僞裝堅強,跟為母則剛一個道理。養老院風雨飄搖,随時可能因為硬件不足而解散。弟弟看起來人模狗樣,但其實後面跟飛鴻的聊天也知道,勞改釋放,沒個固定工作甚至還好賭,隻能養老院打雜,網上開直播度日。如果不是飛鴻江湖救急,恐怕這姐妹的生活來源當天說沒就沒。
飛鴻跑來養老院之前有一個鏡頭,就是她看着被債主整得一片狼藉的家發呆,這裡甚至我個人感覺她并不單純是因為要搶房産所以跑去養老院,而是因為此時此刻她在這個家裡已經尋不到半分溫暖。曾經在她眼裡無比強大,把她保護得很好,無所不能的鐘實,實際上根本保護不了她,甚至自己都逃避這一切選擇去死。對鐘實的感情應該非常複雜,有思念有悲傷,有無數的問題想問,畢竟被蒙在鼓裡太久。她此刻能想到的唯一溫暖,竟然是養老院……
李魚當然不可能把養老院拱手相讓,她也不可能知道飛鴻來找她更多的是尋求慰藉,這一刻顯然沒有她弟弟看的清楚。(她弟弟自稱情感博主好像沒有交代)在常規的胡攪蠻纏三闆斧之後,其實她也無力,最終鐘實母親隆重登場,原來鐘實這厮與前任離婚不僅房産問題沒有解決,甚至連媽都丢給前任……這“渣男”的标簽實在是不想貼也得貼了……
以李魚的性格自然是想到問題就立刻解決問題,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老太太的身份莫名被注銷,隻能考慮回老家出證明,恰好老人家也想回老家看看,于是就順利成行……反正飛鴻閑着也是閑着,正好也沒工作,就當散心。
飛鴻這個人設通常都是婆媳大戰的最好素材,甚至看見有噴子說不理解婆媳能相處成這樣……她們沒有在生活中有過任何交集,在飛鴻眼裡的此時此刻,與鐘實相關的事物産生一種親近和眷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更何況這老太太還真的挺可愛。
公路片正式拉開序幕,老家親戚隻見到一對父子,父親做石雕兒子賣充氣娃娃……父子兩人的對話表演很有意思,但是他們的職業與主線并不相關稍稍有些可惜。見到婆婆的侄子才知道原來身份注銷的原因是為了不被火化。而見到給婆婆預留的墳墓以及上面鐘實的名字時,飛鴻終于确定老太太的身份。
公路片整體溫馨,一路見到許多風景,聊了許多細節,三個人的感情也得到升華,這裡的畫面非常直接,對話的細節也大都在本文中展現,也就不多贅述。最重要的細節當然是李魚和鐘實曾經喪子的前史,以及鐘實突然提出的換個活法……就這樣丢下年邁的母親和共同經曆過創業以及創傷的妻子,然後讓沈飛鴻跳進火坑……(這段婚姻确實是一段悲劇,也确實不知道鐘實如果不選擇逃避要如何找到他想要的活法,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公路片以一出悲劇結束,婆婆需要戴助聽器才能聽清,而飛鴻不知道,她以為婆婆一路什麼都知道,包括鐘實的死。結果知道死訊的婆婆突然就撒手人寰,并且即将被火化。
兩個人在醫院有一場吵架,這一路彼此的内心幾乎底褲都被扒出來,而這時候全變成了吵架的素材,也許需要這樣的交流,才能真正把該發洩的全部發洩出來,最終成為彼此最堅強的後盾。
為了避免婆婆被火化,飛鴻叫上李魚一同去偷屍體,這裡才真正暴露了這個看似弱小的女生,甚至有可能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
婆婆入土為安,李魚在土堆上放上一個紅蘋果(飛鴻的網名就是紅蘋果),飛鴻在石碑上畫了一條魚,她們都是婆婆的兒媳,墓碑上卻隻有鐘實的名字,這應該也算是彼此給對方留下一絲痕迹吧……
最後,我們見證了飛鴻的成長,變得堅強,勇敢面對曾經不敢面對的導師;從畫畫改攝影,有了自己的個展;繼承了遺産,找律師感覺應該是過戶給李魚(這裡沒有詳細交代),養老院也在飛鴻這個藝術家的加入後變得更好。
兩個女人最後一起把鐘實的骨灰撒出,也終于算是放下了這段過往,終于走出了這個男人留下的陰影……
片尾兩個女人在派出所相視一笑,就算她們可能要面對警方的處理,但此時的她們,應該無所畏懼……
總結一下:故事動人,人物塑造和成長有魅力,所有的前史和細節都在不經意的情節裡展開,在音樂的加持下,節奏很好,小高潮一波接一波。
如果實在要說一些建議,那就是一方面配角稍稍工具人,另外隻是飛鴻完成了自我蛻變,而李魚一直在輸出,如果能給李魚這個人物一絲升華,那就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