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目之所及》後,劇中蘇牧凡這個“反派”角色令我印象深刻,我窺見了一個安全感和愛極度缺失的靈魂。他的人生軌迹如同一場注定墜落的悲劇,卻又在每一個轉折點閃爍着人性的複雜與真實。蘇牧凡不是簡單的惡人,而是一面映照我們内心深處恐懼與渴望的鏡子,他的故事迫使我們直面一個沉重的問題:當一個人從未被世界溫柔相待,他該如何學會以溫柔對待世界?
蘇牧凡的童年是一連串被抛棄的創傷集合。母親帶着弟弟逃離 家暴父親時獨獨落下他,這一場景構成了他生命的原初創傷——他不值得被愛,他不值得被選擇。在父親的酗酒與暴力中長大的蘇牧凡,從未體驗過無條件的愛與安全感。當他冷眼旁觀父親醉酒摔倒在地卻不施以援手時,我看到的不是一個冷血之徒,而是一個内心早已被冰封的靈魂。這種冷漠不是天性,而是生存策略——對痛苦的情感隔離讓他得以在極端環境中存活下來。
命運給了蘇牧凡一次重生的機會,但卻是以替代他人的方式。頂替失明的弟弟上大學并進入工商局工作,表面上是階層跨越,實質上是身份認同的徹底混亂。他永遠活在弟弟的影子下,甚至連愛情都是竊取而來。與曲桐的婚姻中,蘇牧凡始終扮演着另一個人的角色,這種存在性焦慮不斷侵蝕着他的自我價值感。當曲桐說“你變了”的時候,她無意中觸碰了蘇牧凡最深的恐懼——他從來都不是“真正的”自己,又何來“變”與“不變”?
蘇牧凡将愛理解為窒息的控制,這一扭曲的情感表達方式直接複制了他童年所經曆的權力模式。在家暴環境中長大的人,往往要麼成為暴力的受害者,要麼成為暴力的實施者,很少有人能夠跳出這種輪回。蘇牧凡不幸地成為了後者——他重演了父親的暴力,不是因為基因決定,而是因為他從未學過愛的其他表達方式。他的控制欲背後,是對再次被抛棄的極度恐懼,這種恐懼最終異化為對親近之人的傷害。
在蘇牧凡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在雙胞胎妹妹光環下長大的我,那個通過一張張獎狀換取短暫關注的我,何嘗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尋求愛與認可?就像蘇牧凡一樣,我曾經錯誤地将控制誤解為愛,甚至在遭遇前男友的控制時,還為這種行為尋找合理化的解釋——“他太愛我了”。直到發現真相的那一刻才明白,真正的愛從不以控制為表現形式,安全感隻能來自内心的豐盈,而非對外部的掌控。
每個人的行為都有其形成的曆史與語境,理解這一點不是為了為錯誤行為開脫,而是為了更深入地洞察人性的複雜。蘇牧凡的悲劇提醒我,未經療愈的創傷會像遺傳疾病一樣代際傳遞,從原生家庭到親密關系,不斷重演同樣的劇本。
值得慶幸的是,戲劇與現實的差别在于,我們擁有改寫劇本的能力。意識到自己也在關系中表現出控制或被控制傾向,已經是邁向改變的第一步。覺察是療愈的開始,當我們能夠識别出那些不良關系的模式,當我們能夠追溯當前行為與過去經曆的聯系,我們就獲得了打破輪回的可能性。
蘇牧凡最終喝下毒酒的結局令人唏噓,但他的故事不應僅僅是一個警醒。在我看來,這更是一種呼喚——呼喚社會對童年創傷更多關注,呼喚對心理健康的更多重視,呼喚對每一個看似“問題人物”背後的故事更多理解。每個人都在與自己的惡魔戰鬥,有些人之所以失敗,或許隻是因為得到的支持太少太遲。
愛不是本能,而是需要學習的能力。那些從未被愛過的人,如何能知道怎樣去愛?通過理解蘇牧凡,我們得以反思自己的情感模式;通過哀悼他的命運,我們更加堅定遠離消耗型關系的決心。
最終,我們都是自己命運的塑造者。無論是蘇牧凡的悲劇,還是我在關系中的覺察,都指向同一個真理:唯有直面内心的創傷,學會真正愛自己與他人,才能打破命運的鎖鍊,在黑暗中尋得救贖的微光。這也是《目之所及》留給觀衆最珍貴的禮物——在别人的故事裡看見自己,在悲劇的警示中找到希望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