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這是我的文學課期中作業,寫完并不滿意。《陽》算是我最喜歡的華語片,但越是喜歡,越是難以用語言表達。我愛的是那種朦胧的意境,是難以捉摸的意識流。另,标“*”号的部分為min感詞。
《陽光燦爛的日子》以WG為背景,卻沒展現出同類型影片例如《活着》、《藍風筝》、《芙蓉鎮》所刻畫的時局動蕩、家破人亡,是一群軍屬大院的孩子避開政治風波的私人成長記憶。“陽光燦爛”與黑暗的時代形成鮮明對比,而它卻應該是青春的底色。主人公馬小軍過于充沛的生命力與他不成熟的身心作為一對矛盾,引發的是必然的痛苦,最後會在二者之間達到某種微妙的平衡,掙紮的過程謂之成長(張萌萌,2011);這是一代青年的必經之路。
個人無法逃脫曆史的洪流,本片雖有反傳統叙事之意圖,時代對個人的影響也是潛在的。除開電影裡直接呈現的集體表演、父親服役、羞辱老師等典型畫面,馬小軍的軍屬身份、他父母因成分問題而不幸的婚姻也多少是特殊時代的産物;此外,他們對《列甯在一九一八》的台詞模仿、露天電影、觀摩禁片也具有時代性。相似的影片還有以**事件為背景的《**園》、聚焦**運動的《戲夢巴黎》等等。與其說這段曆史僅僅作為故事背景,毋甯說它是主人公直接體驗的時空場域。
那個一切傳統權威被消解的時代與馬小軍青春期的迷惘交織,催化出他英雄主義幻想(孫淑卿,2013)。少年産生主宰世界的欲望是極其正常的,然而缺乏社會價值的約束與引導會導緻成長過程的自我迷失(徐俊武,劉春霞,2008)——一方面,自我消融在不切實際的政治幻想中;另一方面,對權力的渴望外化為逾矩行動。
影片開頭幼年馬小軍的旁白,“如果中蘇開戰,一名舉世矚目的戰争英雄将由此誕生,那就是我”,道出他的英雄主義情結;在母親生産那晚,他也不忘擔憂“這種戰備觀念,要是帝國主義發動突然襲擊,還不全他媽完蛋了!”,政治思想侵占了他的自我意識,英雄主義的不切實際幻想使他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孩子。(程渝婷,2019)這種想法往往是危險的,《喬喬的異想世界》的小男孩在沒有判斷能力的年齡陷入民族主義,馬小軍也可能成為助纣為虐的群氓之一,所幸他的英雄主義個人色彩更濃厚一些。他的個人英雄主義渴望還表現在種種異常行為。為了吸引女孩兒注意,他毅然跳下煙囪;逃課的日子裡他耐不住寂寞,撬開一家家人的鎖,滿足自己的窺私欲。種種超越常規界限的行為,暗示他對更高權力的渴望。權力欲的内化與外顯,刻畫出一個迷惘的少年形象。
英雄主義背後歸根結底是無處安放的生命力,是急于尋找宣洩口的暴力欲望,是對被小團體認同的渴望,是對女性肉體的沖動與幻想。旁白說道“那時候好像永遠是夏天,太陽總有空出來伴随着我”,體現出青春的躁動本質;馬小軍們像“熱鐵皮屋頂上的貓”,無法像個孩子一樣聽話乖巧,也無法像個成年人一樣成熟冷靜,他們正處于叛逆的年紀。這群不安分的少年聚集起來,形成一個小團體,他們逃課、打架、泡妞,無惡不作。馬小軍為了獲得兄弟認同狠狠把磚拍向敵方孩子,像極了詹姆斯迪恩在《無因的反叛》中為證明自己和情敵賽車,二者都導緻了對手的死亡;也許這是生命力過于旺盛的災難性後果,自身生命威脅到了他人生存。
值得一談的是這群少年的性幻想,在懵懂的年紀,性與愛的邊界模糊。馬小軍對性懵懵懂懂,曾出于好奇吹破父母的避孕套。開放的于北蓓在這個小團體中俨然成為所有人的性幻想對象,她沖進澡堂被淋濕的身子,讓一個男孩起了生理反應。而姐姐米蘭則是馬小軍的愛慕對象,他把卧室牆上的肖像照想象成泳裝照,偷窺米蘭粗壯的小腿,在泳池含羞地觀察她豐膄的身材。但是,很難說那群少年愛上了這兩個女孩,對她們的憧憬情感也許隻是他們無處發洩的過剩的性欲的投射。
其實,馬小軍們對性、暴力與政治的幻想本質是同源的。力比多理論由弗洛伊德提出,原指性沖動的推力,後泛指一種更廣泛的首先以快感為目标的肉體能力。軍屬大院的青春少年們正值陽光燦爛的年齡,力比多充裕,他們追求精神刺激引發的肉體快感。這三者的關系不可割裂,暴力與政治欲始于性欲,暴力欲強化政治欲,政治欲最終又會回歸性欲;它們的相互作用是潛移默化、不被注意的。在電影《戲夢巴黎》中,三個主人公在屋子裡昏天黑地地做愛,卻難以抛棄政治抱負,在挂滿新浪潮電影海報又挂着**東像的房間裡高談闊論,在結尾選擇湧入**狂潮。将生命力釋放于這些事,表現形式可能不同,卻殊途同歸,是熱血少年們的宿命。
然而,成長中的少年是不成熟的。馬小軍和夥伴拍婆子被抓進警局,點頭哈腰地裝孫子,也隻敢回家對着鏡子模仿大人訓話,“你要是不去逮我,你就是我孫子!”,逞口舌之快。馬小軍和米蘭也是不平等的姐弟關系,米蘭眼中的他自始至終是個小弟弟、小男孩,她作為成熟女人愛慕的是劉憶苦這樣的男人;當小軍企圖強暴米蘭,卻被反客為主、扒下褲子,他反而倉皇而逃。表面上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馬小軍們是英雄,實際上他們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蕪,在成年人看來隻是像古倫木一樣的白癡(孟文彬,2007)。這種旺盛生命力與身心不成熟的矛盾,碰撞出的是無助與失落。當馬小軍看到米蘭和别的男人談笑,他内心必定是痛苦的,而這正是成長的代價。當對純真的追求幻滅了,當巨大的青春力量開始消逝,他們便長大了(李愛麗,2012);陽光依舊,燦爛不複。
每個年代的青年人都有屬于自身時代的迷惘。影片結尾古倫木那句“傻逼”暗示一代少年的落幕;時代在變,不變的是少年的迷惘。紀錄片《少年·小*》主人公是一位90後少年,他在同樣的年紀,經曆的是由小粉紅向憤青的蛻變;帶上不同時代烙印的成長之路,基調卻永遠是陽光燦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