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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部劇,昨天聊完了吳細妹,今天聊聊姜珮瑤飾演的田寶珍。田寶珍第一次出現在這部劇裡,是出現在村裡人的口述中:田家小妹田寶珍,嘴甜甜,心勾勾。第一次出場,是在路上遇到了由黃軒飾演的徐慶利,她讓徐慶利幫她帶一本書回來,《古詩詞第三卷》。

  論出身,她跟吳細妹幾乎别無二緻,同樣是出生在極度重男輕女的貧困農村,吳細妹是被母親留在了阿婆家,而田寶珍的母親則是早逝,母親為家庭為子女操勞終身,母親死的時候還在地裡砍甘蔗,但是母親才新喪半年,父親又很快地娶了一個更年輕的妻子。

  同樣長到了十六歲,家人裡給她安排了一門親事,徐慶利問她對方是誰,她說不重要,我沒答應,我看透了,留在村裡面不是讓我嫁這個就是讓我嫁那個;徐慶利說,等我攢夠了錢,我去你家提親;田寶珍沒有正面回答,她說她想要去市裡面闖一闖,趁着年輕,去外面看看,也試試自己的能耐,我不想這輩子,都待在這個甘蔗林裡。

  同樣的年紀,在面對同樣的一件事時,吳細妹和田寶珍做出了完全截然不同的選擇。吳細妹一開始也跟家裡反抗,想嫁給村裡面年紀相仿家境也相同的啞巴福昌,二舅母嫌福昌家貧,吳細妹還說不怕窮,說這是她“想過的最好的日子”。

  本質上說,吳細妹其實更像是一個安貧樂道的人,她願意按照阿婆、阿媽和二舅母等等無數的農村女一樣,嫁給一個同村的人,靠着自己的辛勞和努力在農村裡生活;而田寶珍當時面對的是徐慶利,一個高中讀了一半并且在當地學校有工作的農村文藝男青徐慶利的表白,如果她的性格跟吳細妹一樣的話,她一定就會答應徐慶利鼓勵徐慶利快點來提親,但是她選擇的完全是另外一個方向。她不僅自己要走,她還鼓動徐慶利跟她一起走,徐慶利的第一個反應是跟她一起去,但是想要回家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田寶珍說,不是我阿爸就是你阿爸,你怎麼就知道問阿爸,我問的是你。并且還學以緻用地舉了焦仲卿的例子來說服徐慶利——一個舉身赴清池,一個自挂東南枝,你想要這樣?就這樣,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在那一晚上,僅僅隻用了幾分鐘就做出了影響他們一生的決定——明天一早兩個人一起私奔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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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的兩段劇情,對于田寶珍的性格刻畫,已經完全躍然于屏幕之上了。吳細妹反抗的天花闆隻是在她能夠選擇的範圍裡選一個在她看來更優的選擇,而田寶珍的反抗,你幾乎看不到她的天花闆在哪裡,這是一個注定了不可能被限制住的女子,就算她隻有十六歲,但是她骨子裡的那份叛逆與果敢,是所有人所不及的。

  首先,她是從來不曾停止過學習的,就算在割豬草,她也不忘記讓村一唯一能幫助她的人替她帶書。

  其次,她不像吳細妹一樣那麼容易妥協,她骨子裡的反叛迸發出來的力量可能連她自己都想不到。

  第三,她勇敢并且主動性強,她問徐慶利的時候,她問的不是“你能不能帶我離開”,她問的是“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走”,不要小看這句話,這裡面處于主導地位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主體,她不是想要别人帶着她離開,也不是想要别人幫助她,她是想要更好的生活,讓别人跟着她一起。

  第四,執行力。同樣是決定離開,徐慶利想到的僅僅隻是一個計劃,什麼時候離開,在他心裡似乎還需要時間來籌謀,但是她已經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了,這樣的執行力,放在當時的那個環境裡,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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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個細節,是第二天一早,她來到的她和徐慶利約定的地方,一開始沒有看到徐慶利,她表現出來的也僅僅隻是略顯失望,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又堅定地往前走了。雖然一會又看到了徐慶利躲在樹洞裡等她,她其實也沒有表現出很意外很驚喜,隻是催促着趕緊上路。

  這個細節其實也能看出來,就算徐慶利沒有出現,她也不會停下離開的腳步的,連半點猶豫都不帶的,她會繼續上路繼續前行,一路往自己既定的方向奔去。我看到許多資料都說,田寶珍利用徐慶利對自己的感情以及讀過書有知識,将之當成墊腳石得以離開農村進入城市,但是就這段劇情來看,與其說田寶珍利用徐慶利,不如說是田寶珍帶着徐慶利進了城,帶他去見識了那個諾大的世界,因為有沒有徐慶利對她完全沒有影響,她甚至已經準備好孤身上路了,徐慶利在她進城之路上的作用,在這一瞬間幾乎完全被削減至可有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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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城之後,兩個人的行事風格其實大相徑庭,完全反映出兩個人完全不同的性格。第一頓飯,徐慶利點兩份粉,她說隻要一份就夠了,她不餓,她說剛進城會很辛苦,先省着點錢花,等找到工作就好了。田寶珍很快地找到一份糖廠的工作,而徐慶利在兩個人的出租屋内捧着他心愛的書吟誦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他想要找一份相對清閑的,适合讀書人幹的活。

  田寶珍比徐慶利更早地認清楚現實,她說,錢是人的底氣,我們先紮下根,然後再想辦法往上爬,踏實掙錢并不丢人。而徐慶利終究是等到了房租才快租不起的時候,才決定跟田寶珍一樣,去糖廠找份工作。他說他不愛喝酒,也學不了李白,有時候在想,李白的這首詩千百年來不知道苦了多少讀書人,大多人學到了他的傲氣,卻完全沒有他的才氣,徒歎奈何罷了。

  如果說,在村裡的時候,田寶珍與吳細妹的分水嶺在于選擇的路不同;那麼進城了之後,田寶珍與徐慶利的分水嶺,同樣在于選擇的路不同。徐慶利才找到工作,生活才剛剛安定下來,他似乎已經很知足了,他說同樣在這家店,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倆人什麼東西都不敢點,隻點了一份粉分兩個人吃,現在他們已經什麼都敢點了,他問田寶珍,我們這算夢想成真不,問這句話的時候,田寶珍的臉上有點失望。

  田寶珍說,她看到廠辦公室在招工,她想去試一試,這樣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自學考試。徐慶利說,你完全沒有基礎,考學哪有那麼容易。這完全是兩種狀态,如果論學習的基礎,徐慶利在這個時候比田寶珍還要更好一些,他至少是高中讀了一半,田寶珍雖然說在村裡就一直在讀古詩詞,但是并沒有多少文化,但是徐慶利選擇的是小富即安,雖然隻是一份工作,但是他已經完全安于現狀了,他努力工作,他跟工友打成一片,他覺得夢想成真,他心裡的規劃是好好地幹好現在的工作,攢點錢,然後就把自己心愛的這個女人娶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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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窮困的山村裡割着豬草的時候她會讀古詩詞,走出窮困的鄉村,擺脫困扼住她的傳統女性觀念都是她要走的路,因為她永遠在追求更好的生活。進入糖廠一線當女式,參加考試進入廠辦公室,從廠辦公室考入廠宣傳科,并且從一個全無基礎的農村婦女,自學完成了高中和大學的課程……

  走出鄉村是她注定要走的路,眼下的工作隻是通往未來的路徑,所有的學習都是為了通往那個更好的未來,一路看下來,田寶珍一直在調整她的目标,并且這個目标一直跟她的認知相匹配,加上她強而有力的執行力,這一路走下來,她隻會越走越好,越走越順。

  之前我寫《認知的參差》系列文章的時候,我總在試圖闡明說,人生大部分最重要的一些節點,都是因為個人的認知所決定的,而一個人能否改變自己的命運,靠的其實是不斷地提高自己的認知并且依靠自己的認知不停地修正自己一路往前的目标。田寶珍這個人物,其實極好地诠釋了我想要表達的觀點。正如田寶珍自己所說的,人要改變命運改變階層都需要脫一層皮——不把自己在小鄉村裡那種傳統的所謂的“好女人”的标簽給撕掉,也許她的一生,就跟所有的阿婆阿媽一樣,一眼看到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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