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毫無預兆的某一天我的朋友決定與我絕交,最後我的驢子被他的斷指噎死,因此我發誓周日下午我将燒了他的房子。”

聽起來是個很荒謬的黑色喜劇故事,實則沉痛無比且無法避免,一邊看一邊焦慮得想吐,隻好頻頻暫停。

抛開曆史和政治因素聊聊私人的觀感好了。觀影體驗比起電影更貼近話劇或者小說,具有文學性和戲劇表現力。我認為這部電影說的其實是虛無主義、是在旁大曆史背景下虛無如何把人逼到絕境的故事。

20世紀30年代的伊尼舍林是一個孤立的小島,小到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被全島的人流傳為新聞。時逢愛爾蘭内戰,時事變化太快,他們與外界唯一的連接是每天走在沙灘上聽見的主島上傳來的炮響和槍聲,被叫去配合行刑的警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處決了哪一方。

就是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人們每天的任務就是放放羊牧牧牛,晚上就去酒館裡喝酒,日複一日。鋪墊了這麼多背景,其實隻是想祭出西西弗斯:島上的人的生活其實也與永無止境地推石頭無異,虛無在無聊的生活中彌漫,隻是有些人可以用八卦、暴力和喝酒自我麻痹,而有些人漸漸意識到這虛無而清醒地痛苦。三個主要人物其實展現了渺小個體在面對巨大虛無所展現的不同态度。

男主角,一個典型的沉淪于這樣的生活之中的普通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虛無和絕望。用簡單的、規律的時間安排來消耗每一個日夜,習慣了慣有生活方式的他對于朋友的突然離開完全無法接受,因為這些日常是他遺忘虛無感的唯一方式。

科爾林,男主曾經的最好朋友,在某一日突然決定與男主角絕交,為的隻是留下更多時間來編寫他的小提琴曲。從他與神父的對話中可以推測,他深受這種虛無帶來的絕望感所困已久,而他找到對抗虛無的方式是寫小提琴曲,他認為對功成名就、青史留名的宏大追求可以對抗這種虛無感,因此他決絕到甚至是偏執的方式拒絕了男主角,拒絕庸俗的日常和無聊的對話,用帶血的指頭劃下界限,他不恨男主,他隻是想用一種類似殉道的決心來對抗這種虛無,可這樣的行為在所有人眼裡看來都荒謬可笑,畢竟他成不了莫紮特,他甚至不知道貝多芬是十八世紀而非十七世紀。他真的有那樣迫切的渴望和宏大的追求嗎?我想并不然,他隻是需要一個借口,一個聽起來類似永恒之物來為他擋下這樣虛無的絕望感,然而他還是失敗了,在片中他最後一次與神父對話中,他說,絕望更甚。

妹妹這個角色最為出彩。她是男主角和科爾林之間的溝通橋梁,也恰恰好代表了這兩極與極态度之間的中間地帶。她既可以和村民普通地交際、處理二人之間的矛盾,也可以擁有一個内心的豐盈精神世界。不僅男主角與她親密無間,科爾林也認為她是可以理解自己的人。然而她也是痛苦的,正如科爾林一樣,她心中對于精神世界的追求讓她清醒,卻也更讓她在這座島上感到空虛痛苦,直到最後她忍無可忍,選擇離開。面對這樣的困境,她平靜又隐忍,不被衆人理解和不被愛讓她躲在被窩裡哭,醒來後還要處理她哥哥與科爾林之間的種種矛盾。她既沒有麻木,也不偏執地斬斷一切。她是在片中唯一離開這座孤島的人,像一個隐喻,可能這樣克制的、清醒的、平靜的态度是唯一的出路,是離開絕望困境的唯一方式,而剩下兩個人,正如哥哥的信中所寫,将留在島上,陪伴實則已經去世的小毛驢,被困在這虛無之地中。

想想我自己可能曾經也是被困于虛無主義的孤島之上,在意識到這一切之前我一開始是時間齒輪中不斷運轉着的普通人,就像男主角,漸漸意識到這一切後我選擇了偏執的方式,試圖用自殘、宏大理想來證明一種決心、一種意義。日記本上的血迹就好像科爾林扔在房門上的斷指,呼喊着考上xx大學的口号就好像難聽的小提琴曲。如今我漸漸地不再試圖去對抗、去用渺小的身軀反抗,我在學習着擁抱着這一切,這種如影随形的虛無感,我學習着像風一樣吹拂,無形、冷靜、刺痛,四處遊蕩,終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