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韓國的年代劇,但讓我非常有共鳴,看着劇裡的媽媽,總能想到自己的媽媽外婆。按照年紀愛純1950年和我外婆同齡,金明1969年和我媽媽同齡。但上世紀韓國比中國發展得快,看着愛純我就想到我的媽媽,看着金明就想到自己。
春天的和風
小時候和媽媽回老家,媽媽總要給鄰居老奶奶買禮物。我很好奇,我們院子裡有三家鄰居為什麼隻給這個老奶奶送呢?再大一些,這位老奶奶已經去世了,和表哥表姐們閑聊到她,我說出了我從小的疑問。哥哥姐姐們一臉詫異說,你不知道嗎?她的兒子是你媽媽的第一任丈夫啊。
媽媽出生在四川的大山裡,家裡五個姊妹,那會還是人民公社掙工分。外公外婆靠着土地,把五個子女養大。幾個姊妹中媽媽的成績最好,每次都考班級第一。但三年級的時候她生了一場大病,醫生已經讓外公準備後事了,外公沒有放棄賣了家裡唯一的一頭豬,換到鎮上的醫院,媽媽挺了過來。但四年級已經開學半學期了,媽媽好勝,覺得自己半學期沒學了,跟不上進度了,帶着花光家裡所有積蓄的愧疚,主動告訴外公,她不讀了。至此媽媽的學生時代結束在小學三年級。
沒讀書的媽媽,就留在家裡幫外婆種地,再大一些到了街上的火炮廠上班,因為手腳快被廠長賞識,想讓媽媽做她的兒媳婦。廠裡唯一一張買電視的票,就給了媽媽。媽媽用票和上班的所有積蓄買了全村第一台黑白電視,這台電視現在都還在外公的卧室裡放着。我問媽媽你為什麼沒嫁給廠長的兒子,媽媽說因為廠長兒子木讷不說話,她看不上。我說那你看上了誰,媽媽笑而不答。是的,她看上了隔壁鄰居老奶奶家的小兒子,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晚上經常一群孩子,各自從家裡端碗面,蹲在外婆院子外的石闆上聊天吃飯,那會的月亮亮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他們隔着男男女女也許偶爾在月色中相望。
媽媽19歲那年,他們結婚了。媽媽很開心,因為回娘家隻需要走100步。那位叔叔手非常巧,為了新婚親手做了一個沙發給媽媽。媽媽繼續在火炮廠上班,叔叔在家裡種地,農忙時媽媽也會回家幫忙。插秧那幾天,每個田裡都能看到挽起褲腿彎着腰倒退前行的人。據舅媽回憶,媽媽他們倆口是全村最快的能幹人,别人兩口子秧苗才插了一行,媽媽和那位叔叔都已經插完兩行了。秧苗抽穗的時候,媽媽懷孕了,日子更有奔頭了。
夏天的暴雨
外婆的村口有一個大水庫,夏天的時候我和妹妹們特别喜歡趁外婆外公睡午覺,跑到水庫邊上洗腳,涼幽幽的比扇風扇還舒服。有一天外婆睡醒了,找不到我們仨,一路找一路喊。在水庫邊看到玩水的我們,外婆從沒有發過那麼的火。我拎着滴水的裙子帶着妹妹低頭跟在外婆身後,大氣都不敢出,回家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在水庫洗腳。
炎熱的夏天,正是農閑的時候。外婆年輕的時候,舅舅經常約着那位叔叔還有其他幾個好兄弟到水庫遊泳。那天尤其悶熱,樹上的知了叫得讓人煩躁。他們照常來到水庫,比拼着誰遊得快,潛得深。那位叔叔潛了下去,可是等了很久,他都沒再浮上來。所有人都慌了,趕緊上岸跑回家叫人。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他還是沒有上來。媽媽扶着大肚子,跑到堤岸上焦急地喊他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一直喊,喊到太陽下山,喊到暈倒在岸。再次醒來時,她看到的是泡得不成人形的丈夫。那年她20歲,懷孕6個月。
沒有人告訴我,媽媽是怎麼過來的。那幾個月,舅舅不敢和媽媽說話,他非常愧疚,他不明白為什麼最會水的人,最終會在水中離開。四個月後,我的姐姐出生了。和姨娘的女兒,舅舅的兒子同年,姨娘的女兒叫冬梅,舅舅的兒子叫建國,于是媽媽給她取名建梅。
冬梅是黑戶,因為姨娘已經生了一個女兒了,但姨父家說一定要生一個兒子,結果二胎還是女兒。為了不被超生檢查發現,姨娘把冬梅放在外婆家,媽媽就帶着建梅和冬梅一起生活。帶着對亡夫的思念,第一次當母親的她細心地照料着建梅。建梅從小體弱多病,長輩們說,是孕婦在孕期傷心過度影響了她在母體中的發育。建梅半歲的時候,半夜又發燒了,但比之前幾次都嚴重。媽媽把她裹嚴實,連夜抱她去村裡的衛生站。站裡值班的醫生,一看發燒了,直接給建梅打了一針青黴素。媽媽看孩子打了針後不哭了,就把她抱回來了。早晨天亮了,建梅還沒醒,媽媽去摸她的額頭看還燙不燙。很奇怪不燙了反而很涼,媽媽把她抱起來,建梅一點力氣都沒有,軟綿綿地耷拉在媽媽的懷抱裡。媽媽慌了趕緊叫來外婆,外婆一看孩子已經沒有呼吸了。
聽舅媽回憶,媽媽抱着建梅聲嘶竭力地哭了一天一夜,哭到最後沒有了力氣,扶着院子外的紫荊樹一直喊建梅的名字。建梅還不會叫媽媽,但媽媽抱着她時,她的眼睛總喜歡看這顆開玫紅色花的紫荊樹。媽媽在紫荊樹下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村裡的人看着她都悄悄抹眼淚。長輩們說,這是那位叔叔帶走了自己的女兒,為了讓媽媽更好改嫁。
後來媽媽說,那會人年輕,很多事情不懂。那個值班的醫生,沒有給小朋友做皮試,看看小朋友是否青黴素過敏,就給那麼小的孩子用那麼猛的藥。我聽着媽媽的遭遇很難過,我看着媽媽回憶的眼睛,她的眼睛平靜得沒有波瀾。我想時間會治愈傷口,媽媽應該沒那麼痛了吧。但看了這部劇,我才明白失去的孩子隻會釘在父母的心上。媽媽隻是習慣堅強,建梅永遠釘在她的内心最深處。這種傷痛就連我她也無法言說。有一次爸爸媽媽吵架,爸爸告訴我說冬梅是我的親姐姐。我知道爸爸的疑心病又犯了。但我多希望冬梅就是建梅啊,這樣媽媽就不會痛了。
後來我出生了,因為生在臘月,奶奶說取名臘梅。媽媽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堅持自己去派出所給我上戶。上戶的時候警察問小朋友叫什麼名字,她說佳,警察問哪個jia,她說單人旁的佳。
後來媽媽單身了5年,一直上班掙錢,沒有人追她,她也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人給她介紹。日子照常過,她還是那個雷厲風行的人。她從小最好的朋友跟着姑婆到了成都荷花池開服裝店,短短幾年存了四萬。好朋友也遇到了自己的愛情,一個河南的男人。她本來也想跟着好朋友去成都做生意,可沒過多久,好朋友的媽媽讓她下班的時候去她家,開導她的女兒。媽媽問出了什麼事,好朋友的媽媽說她被那個河南男人騙走了所有的積蓄,人也找不到了。現在她精神有點恍惚,不認識人了,想讓媽媽去勸解她,畢竟媽媽那麼難都過來了。媽媽去了,坐在她的床邊,她的朋友渙散的眼睛看到她後聚焦了一會,說你來了。那是媽媽最後一次見她,後來聽說她瘋了,走丢了,然後她們全家都搬走了,再沒聽到她的消息了。
雖然沒有去成都做服裝生意,但媽媽心中的生意夢還沒破滅,去街上學了理發。她的第一個顧客是姨娘的第三個孩子,終于盼來的小兒子。給還沒滿月的表哥剃胎毛時,媽媽把表哥剃得哇哇哭。姑爺爺說給人理發是伺候人的活,不支持媽媽開理發店,她又沒做成生意。
後來有個媒婆給媽媽介紹了她外婆村裡一戶做生意的人家,媽媽看着他全家在綿陽做油貨生意做得很大,心中做生意的夢又被點燃了,那戶人家就是我的爸爸。
秋天多彩的樹葉
29歲媽媽生日那天生下了我。她沒有給我取名為梅,她說太土了,新世紀的寶寶,流行單字。産房外焦急等待的爸爸,聽到出生的是女兒,開心得跳起,第二天就去買了摩托車。媽媽說他知道是女兒,就可以不奮鬥了,可以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了。
後來爺爺的油貨生意垮台了,爺爺跟着外面的女人跑了,家裡什麼也沒留下。奶奶精神出了問題,爸爸把她送到了三醫院。爸爸就去學駕校了,那會的駕校三個月是完全脫産的三個月。媽媽背着剛滿月的我,在綿陽租房子的小區裡做水果生意,供着爸爸和我。媽媽回憶說,我從小就乖,把我放在沙灘椅上,我可以自己玩一天。做生意她沒有時間做飯,每天中午就買一碗隔壁馄饨店的馄饨。我三個,她九個。那天生意忙,吃完沒來得及把碗還給馄饨店,我拿着勺子敲敲,玩了一下午。媽媽去還碗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經把碗敲缺了一個口。媽媽隻好哭笑不得地買下這個碗。後來她給我買了一副不鏽鋼碗勺,我怎麼敲也敲不碎。
後來我會走路了,爸爸學完駕校,開始開出租車了。媽媽繼續在小區擺攤賣水果。小區的阿姨叔叔都很喜歡我,我從小就是個話匣子,見到誰都叽裡呱啦嘴甜得很。媽媽生意忙的時候,房東阿姨總會幫着帶我,她總喜歡喊我醜女子。她說小時候喊得越醜,長大越漂亮。那天媽媽賣水果的間隙,發現我不在她附近玩,以為我又去房東阿姨家了。去問房東阿姨,她說沒有看到我。媽媽頓時慌了,趕緊給爸爸打傳呼機。爸爸媽媽和周圍的鄰居都出動,在小區到處喊我的名字。可一直不見我蹤影,爸爸趕緊聯系他認識的的哥,開着車到綿陽火車站,汽車站分别去堵人販子。媽媽繼續焦急地在小區喊我的名字。就像光禮說的“媽媽的背後長了眼睛”。媽媽在那麼嘈雜的環境裡,就感覺我在小區裡,一群人差點把地翻個底朝天。那戶人家眼看壓不住,才把我牽出來說,在我家玩,沒聽到你們在找她。媽媽瞪了那人一眼,一把我把抱起,回家了。媽媽說那天要不是人多,那戶人家可能真的就把我藏起來拐走了。而對于這些我都沒有了記憶。隻記得我小學一年級,因為爸爸媽媽加夜班,家裡沒人,不敢一個人在家,我就跑到小區裡的麻将館看他們打麻将。結果媽媽下班回來找不到我,急得到處找我,看到我在麻将館,用衣架把我打回家,到家了還邊打邊告訴我晚上不能亂跑。那是媽媽唯一一次打我,我印象深刻,從那以後我一個人在家再害怕也沒有晚上出過門。
我的記憶從三歲開始,我記得我坐在床上背靠着牆,看着媽媽拿着菜刀爸爸拿着皮帶,他們在大聲争吵,而我隻是哇哇大哭。那一次,媽媽帶我回了外婆家,她要離婚。姑婆看着可愛又嘴甜的我,勸媽媽這個孩子還這麼小,你為了孩子忍忍。這一忍就是一輩子。爸爸寫了保證書,把和我媽媽接回了家。後來爺爺胃出血,身無分文地回家了,爸爸沒和媽媽商量就把結婚五年所有的積蓄拿去給爺爺治病。他們又大吵了一架,從此各管各的錢。至此媽媽的生意夢徹底破碎,她帶着我到浙江打工,爸爸也去了。我在浙江上了一年幼兒園,爸爸因為浙江的工作太苦,沒多久就吵着要回四川。他們又吵了一架,爸爸走的時候帶走了我。但爸爸發現一個人照顧我太難,就讓奶奶接我回老家讀幼兒園。
那年是我童年裡最灰暗的一年。我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收到媽媽從浙江給我寄的快遞,有漂亮裙子,還有過家家的玩具。我穿着漂亮裙子在村裡走,隔壁雙胞胎男孩總喜歡用石頭扔我,他們邀請我去他家玩,他們是樓房,而我家還是土房子。我很好奇樓房,于是去了,然後走的時候,他們說他們牆上牆皮是我弄壞的,他們姐姐回來罵了我一頓。可是我什麼都幹啊,她姐姐比我高那麼多,我隻是哭,邊哭邊說不是我。我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的邀請也是一場惡作劇。我打不過他們,走的時候,趁他們不注意,拿走了她姐姐最愛的一個小挂件娃娃,放在媽媽給我買的過家家的廚房裡。因為奶奶種地很忙沒有管我的個人衛生,我身上很髒,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和我玩。還好有媽媽寄給我的玩具,我每天都和媽媽送我的玩具玩。後來我頭上長虱子,奶奶就給我剃了光頭,讓我一直帶帽子。冬天我還總是流鼻涕,沒有人教我,我就學着奶奶用袖子左擦一下,右擦一下。臉蛋上總挂着鼻涕幹了的殼。
六歲那年,村裡統計讀小學的孩子,村裡沒有小學,要去街上讀。但我太小了,需要人接送,爺爺奶奶都不願意送我,計劃讓我讀下一屆的小學。街上的小學兩年一屆,七歲不入學,就要等到九歲。媽媽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憤然。立馬辭了浙江的工作。我還記得那天,我戴着帽子,穿着罩衣坐在院子裡喝稀飯,結果看到媽媽拎着包從門外走來。我又驚又喜,沖過去撲進媽媽的懷抱,媽媽的懷抱好溫暖還香香的。我笑着擡頭喊媽媽媽媽媽媽,可是媽媽沒回答,她隻是一直掉眼淚,那是我第一次見媽媽哭。後來媽媽回憶說,看着我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剃個光頭戴着帽子,衣服袖子上的鼻涕都成了硬殼,臉上就像糊的粥幹了皮,髒得像個小乞丐一樣。堅強如媽媽,也忍不住掉眼淚。當時的我不懂,隻知道媽媽回來了。媽媽帶我洗了澡,換了她給我買的漂亮衣服,然後她去堰塘給我洗衣服,我就像跟屁蟲一樣,媽媽走哪我走哪,一刻都不離開媽媽。
後來媽媽在綿陽找了一個絹紡廠上班,工資是浙江的一半。她帶我到綿陽上學前班。每天下班回來就教我數小棍,教我拼音。我的頭發也長長了,媽媽每天都給我換不同的發型,她看大長今還學着裡面的盤發給我梳頭,把我打扮得像洋娃娃。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我。半年後我順利通過了學前考試,六歲半讀了小學。爸爸媽媽下班都很晚,沒法來接送我,于是爸爸把房子租在學校附近,與學校兩牆之隔。雖然爸爸上夜班,學校附近白天很吵,但為了我上學不過馬路,我們在那裡住了九年。
媽媽雖然隻有三年級的學曆,但她是我見過最會教育的人。周末她帶我出去玩,看到有品牌搭台子做活動,找小朋友上去表演節目或者做遊戲就送禮物,她總會讓我上去。雖然我很害怕,但我更害怕媽媽罵我,所以每次腿抖得像篩糠,聲音抖成電音,我也得上。有一次長虹打廣告,我上去做遊戲掙了一件長虹T恤,拿回家爸爸穿了六年,穿出破洞才扔掉。上了幾次後,被主持人誇,被媽媽誇,被爸爸誇,我開始迷戀在台上說話的感覺。後來發展成台來瘋,是個舞台就想上去站站。目前最多的一場觀衆,是高二的時候在一萬人面前唱花木蘭。爸爸媽媽都很為我驕傲。
周末媽媽還會帶我去人民公園玩,我有好多遊樂項目都想玩,媽媽說每次隻能坐一個,玩項目和吃零食也隻能二選一。于是我從小就很會做選擇,高考後選專業選學校都是我自己選的,本科畢業後讀研的專業和學校也是自己選的,畢業後工作和工作地點也是自己選的。我從不會為自己的選擇後悔,因為這就和我小時候在人民公園選吃烤腸還是坐碰碰車是一樣的,遵循當下的心情選我喜歡的。
小學的時候我特别怕媽媽,媽媽對我非常嚴厲。每天必須完成了作業才能玩,做完作業自己檢查。每周天到周四晚上不能看電視,媽媽說第二天要學習,第一天晚上就不能看電視,免得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想電視裡的情節。雖然她不在的時候,我總是偷看,聽到她回來的腳步馬上去關掉電視,但她一摸電視是熱的,就知道我又偷看了電視。我爸爸對我很寬容,他有的時候管不住我最喜歡說的話就是我要告訴你媽媽。這句話對我比較有威懾力。我考得比較差的時候,找媽媽簽字,都隻敢挑她看瓊瑤劇看入迷的時候,不然被媽媽看到我的分數,她又要批評我了。也是因為六年小學,媽媽把我的學習習慣培養成了自然。我考上了綿陽最好的初中,我不是綿陽戶籍需要給借讀費8000。爸爸嫌貴,讓我讀隔壁普通的初中,他說是金子在哪都發光。雖然我心有不甘,但還是聽爸爸的話了。後來那所初中給媽媽打電話,說我成績優異,免借讀費。爸爸不相信就沒去,媽媽趕緊請假去學校給我辦了入學。後來我如願讀了那所初中。結果上了初中她突然不管我的成績了,在我熬夜坐教輔書的時候,還讓我早點睡。我對于媽媽突然不管我成績的事情非常困惑,問媽媽你為什麼都不問我的成績了呢?媽媽說,你能讀這個學校,媽媽很為你驕傲,媽媽看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媽媽希望你認真學習就行不要壓力太大。她說她們廠有家長管孩子太緊,孩子跳樓了,她隻希望我健康成長。而事實證明,我已經養成認真學習的習慣了,她不管我,我自己會管自己了。于是我考入綿陽最好的高中,又為我減免了所有學費。媽媽總說,她沒有關系,沒有門路,我讀書全靠自己。最後,我沒有上過一天補習班,沒給任何人送過禮,一路考上了上海的985,本科畢業後又繼續保研。
而這一切都要感謝媽媽對我先緊後松的教育理念。以及她從小對我該批評批評,該表揚表揚的态度。就算在親戚面前也不吝啬對我的表揚。舅舅在我小學的時候,看我學習好,随口說了一句,女生就是小時候成績好,讀初中高中學理科就不行了。我媽跳了罵了我舅一頓。而我也在心中暗下決心,誰說女生學不好理科,後來我大學選了物理專業。
我和媽媽無話不談,我講再小的事情,她都不會嫌我煩,總是耐心地聽我講完。小學二年級有男生喜歡我,我回來告訴媽媽。媽媽拉着我坐在床邊語重心長地說,你們現在的喜歡不是真的喜歡,你們這個年紀無法承受自己的喜歡。我問為什麼呢?媽媽說因為那個男生還在用爸爸媽媽的錢啊。我覺得媽媽說得對,六年級的時候有個男生向我表白,我給他說你的喜歡不是真的喜歡,你應該好好學習,你應該.....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走了,後來那個男生再也沒和我說過話了。小學六年級,那是我第一次被男生表白,截止今天唯一一次,早戀的苗頭就被我媽扼殺在了小學。不過我媽看我寡到現在,開始有點後悔了哈哈哈。
爸爸媽媽都很愛我,但他們不相愛,我很早就看出來他們隻是搭夥過日子了。有一次她和爸爸吵了架,她說她做一切都是為了我。聽到這句話,我很愧疚。于是我告訴媽媽,媽媽雖然我們是母女,世界上最親的人,但我們還是獨立的個體。你要為了你自己活,不要為了我活,不然我會很愧疚。自那以後媽媽再也沒說過為了我的話。讀大學時他們爆發了嚴重的矛盾,我勸媽媽離婚,我甚至還去咨詢了離婚律師。後來媽媽做了一個小手術,爸爸照顧媽媽,媽媽下不定決心離婚。她覺得有爸爸在,老了生病了還有個人端茶倒水。她害怕告訴我這個決定,因為我總把新女性的理念告訴她,她害怕我說她不争氣。我告訴媽媽,其實沒有。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我隻希望你和爸爸幸福。分開幸福就分開,在一起幸福就在一起。我和媽媽像閨蜜一樣,總有說不完的話,爸爸和媽媽關系緊張的時候我倆可以吐槽一晚上爸爸。媽媽說,還好有你每天和我聊天,不然我早就抑郁了。
我突然被這句話擊中,從小到大,媽媽是我見過心态最好的人。我讀書以來遇到的老師和同學都說我心态好,問我為什麼,我說因為我媽媽心态好。我的好心态是媽媽的生活哲學的傳授,而媽媽的好心态是她被境遇所逼。如果心态不好,也許她早就放棄了,就像她那個瘋了的好朋友。我經常慶幸,還好我是女兒,我的名字裡沒有梅,但我和建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也許我就是那個叔叔和建梅派來愛媽媽的人。
所以我不能接受金明對媽媽說話的語氣,媽媽會受傷的。之前我也會因為教媽媽用電子産品而不耐煩,媽媽很嚴肅地告訴我,我這樣給她說話她很傷心,她說我小時候也什麼都不會,但媽媽教你的時候沒有不耐煩。聽她這樣說我非常慚愧,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跟媽媽大小聲過。甚至練出了給老年人介紹事務的耐心,今年陪媽媽去稅務局辦退休時,我研究明白自助打印機後,後面幾個阿姨讓我指導她們,看到我走的時候,她們才詫異地說,原來你不是工作人員啊,旁邊另一個阿姨說工作人員才沒有這麼耐心呢。媽媽哈哈哈哈大笑。
媽媽總說我是她的驕傲,其實媽媽才是我的驕傲。她總能很快的接受新的事物,她的理念總會被我跟新。她們廠有一對女生在一起,她拉着我用異樣的眼光給我介紹這件“奇事”。我告訴她,這是基因決定的,無論選擇男生也好,選擇女生也罷,抑或選擇單身,都隻是表象,本質是要選擇幸福。從那以後她沒有再用異樣的眼光看過她們。也因為她的婚姻坎坷,她也沒有催過我婚。隻是擔心她老了沒人照顧我,前段時間親戚給她打電話,給我介紹一個比我大一輪的男生時,她直接拒絕了。雖然她比我自己還希望我脫單,但她知道她的女兒值得怎樣的。所以我的表姐表妹同學都很羨慕我有這麼好的媽媽,我表姐很認真地說想當我媽媽的女兒。這個時候我必須驕傲地說,媽媽的女兒隻有我和建梅哦!
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媽,我被這樣的愛滋養地長大。就算家境普通,也從未自卑過。大學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很自豪地介紹,我來自四川一個小鄉村,那裡有我快樂的童年,那麼還有站在原地遠望我的媽媽。等我回頭看,才發現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啊。我的外婆不識字,面朝黃土背朝天。我的媽媽三年級,在絹紡廠電子廠上了一輩子班。我985本碩,在辦公室裡做着自己喜歡的工作。三代人的托舉,媽媽的愛,滋養着我,我用着媽媽的生活哲學每天快樂地生活着。就像愛純被媽媽的愛滋養了十年,這樣的愛支持着她經曆生活的風風雨雨。支撐着她學會離别。
可是媽媽,我還沒學會離别,所以你和外婆一定要長命百歲,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