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葉,一個理想國産職業劇的角色
這部劇警察line不是主角,但承前啟後穿起所有線索,在現實主義社會派基調的塑造下,反而更接近理想的國産職業劇的角色形象,平凡真實到仿佛是從《今日說法》裡直接拉出來的警察,在觀衆看到和看不到的角落裡都在兢兢業業地工作,很驚喜。而在警官張葉與所有主要角色的關系裡,我也看到了一部理想職業劇的絕大部分要素。
1.張葉和許安正,在職業場景中還原職業操作的實感。
從張葉怎麼懷疑到許安正頭上,一步步提出疑點,驗證懷疑,到最終逮捕審問,整個過程清晰缜密,所有對峙場景克制但張力十足,非常帶感。
必須稱贊一句飾演許安正的吳其江老師把一部分中年男“成功人士”的油膩自我認知和對猥瑣内核的自我粉飾演得入木三分:不會當爸但會當爹,不會和女性相處但會迷/jian,說的話自以為深刻,覺得自己在混亂的世界中獨自清醒。第11集那段“張葉的電話徹底撕下了我掩蓋自己的精緻表皮”的自白,以及審訊室裡那段“我的意識和身體分開行動了”狗屁不通的玄乎道理,一瞬間聯想到太多太多社會事件中的施暴者,真的生/理不/适。
兩個人的拉扯過程既是兩個個體的鬥智鬥勇,也是兩個身份的明争暗鬥。許安正代表的犯/zui 嫌yi人:“警察在我家做兩小時痕檢也沒查出什麼,因為我做事嚴謹。”張葉代表的警方:“沒有人做事能這麼嚴絲合縫,一定會查到什麼漏洞。”審訊室裡許安正問張葉,“我沒有作案時間你怎麼懷疑到我?”張葉:“你接電話遲疑了。”許安正心裡一定有一角崩了,怎麼可能,就這?張葉就差翻白眼了,嫌/yi犯,那麼猥瑣還那麼自大。
許安正嘴上說着“這是我的報應,遲早都會發生”,其實壓根就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女房東不會報警,警察也沒理由懷疑到他。真是讓你失望了。唯一的bug不過是四個月前女房東來報案的時候女警張葉沒在,但都會補上的。“你是不是覺得這種事情發生在女性身上,都不會聲張?”張葉審許的時候态度語氣依然是相對平靜的,她對許有judge,但破案和審問過程靠的不是感情用事而是邏輯和證據。唯一略激動的是拍桌問,“你做這些事的時候,一點都沒考慮你女兒的感受嗎?”許安正的臉上終于繃不住了,開始交待。
加上前面幾集的幾場對手戲,幾個關鍵場景讓觀衆很具體地看到正義伸張的過程和正義的力量,見證警察這個職業令人心生敬佩和信服的地方。
2.張葉和女房東,去戲劇化的職業行為與職業力量。
“我能對着您說嗎?”“沒事的,你可以放心跟我說。”
“林女士,你很勇敢。”
“作為女性,我知道你親口說出這句話得有多難。”
“接下來這些問題我知道對于你來說很難以回答。”
這段等待許久的對話發生得如此水到渠成的平靜,可當張葉說,“我相信法律一定會給你一個公正”的時候,我也相信。
這裡不是傳統的大對峙大營救場面,但完全感受到了獨屬于女警身上的冷靜的安全感。張葉沒有明着說太多安慰,問的更多是案件細節,但所有語言和情感的支持都在這些細節裡。作為女性我理解你支持你,作為警察我更會做好職業本分幫你解決問題,讨回公道。張葉對受害人沒有大段感情過溢的安慰共情和雞湯,始終聚焦在職業該做的事情上,但一切無言的支持都體現在這些貼切的職業行為裡,太有力量了。
一個成功的職業劇角色最直觀的作用就是看完讓觀衆想成為這個職業的人,或者很信服ta對這個職業的塑造,在遇到相關場景的困境時,ta是最想求助的人。這部劇不是職業劇,但如果我遇到事情,張葉警官這樣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女警會是我第一個想找的人。
3.張葉和許恩懷,個人情感的代入和釋放對職業執行的影響和魅力。
恩懷是全劇除了張葉以外我最喜歡的角色,立體,揪心,引人回味。她的身世和經曆太讓人難過,而她又表現得過分隐忍,所以她的猶豫和選擇格外讓人沉重。張葉對恩懷的溫情也都藏在細節中--直面恩懷時的溫柔,查訪學校時的顧慮,問詢恩懷媽媽時的凝重。有一貫對于弱勢群體的關懷,也有自己的感情投射,都是冷面外表下非常柔軟的一面。可貴的是,她沒有因為這些感情成為一個讓人火大判斷力不足的聖母,隻是讓女警的執法過程鍍上一層柔光。
結尾張葉提着水果和食品來看望恩懷,聊天的地點不是許家客廳,而是恩懷曾經上鎖的卧室。對這個警察姐姐,恩懷的心裡終究還是特别一點吧。劇中把張葉對恩懷的懷疑改編得更加隐晦,但我相信張葉的聰明。我也喜歡張葉對恩懷一如既往的溫柔和關愛,是一種來自職業和來自本身相互成就的很崇高的立意:即使你被傷害過,即使你有過惡/念,但你依然值得被愛。
4.張葉和袁午以及楊遠一家,職業倫/li與道德倫/li的辨證與思考。
最後兩集我最喜歡的一個場景是,結案會後張葉站在窗邊,說袁午很奇怪,陪楊莫看動畫片還給他做了桂圓燒蛋。陸隊說,“如果那天他做了錯誤的決定,事情可能就是另外一種樣子了。”
窗外的光照到張葉臉上,光和暗的界限是很分明的。但她那一刻大概是困惑的,似乎沒有看到那麼清楚的界限。作為一個普通人要怎麼看待這種模糊,作為執/fa/者又要如何看待這種模糊,她那個思索卻暫時思索不懂的神情,讓看似塵埃落定水落石出的結局開啟更深層的倫/li思考。懸疑元素背後人文關懷的創作表達都在這一個思索裡了。
張葉對楊遠一家盡量平息家庭矛盾的努力也有過糾結和矛盾,對恩懷假如有過懷疑,就更是了。人情和法理規則如何權衡,當職業倫/li受到道德倫/li挑戰的時候該怎麼辦,這幾乎可以說是職業劇裡最精彩的部分,可惜不是這部懸疑劇的重點。
5.張葉和同事,普通真實的職業現場和高于職場的信念感。
從時間線可以看出,張葉和同事真的一整天都在幹活。沒有抓馬戀愛,不是批着職業外表的糖精水偶像劇,不是看我姐姐我哥哥穿制服好美好酷走路帶風,而是真實地忙碌着,真實地在展示這個職業的内容和魅力。這看似是最合理的底線,反而是絕大多數現有職業劇遠遠做不到的。這個劇裡的警察line我真的非常喜歡,沒有套殼的職場内鬥,能看出他們作為警察群體對于正義的追求,但同時每個人又都是活生生的個體,各有各的鮮明個性。這種職業信念感其實很難傳達,但張葉和她的同事們做到了。
6.張葉和父親,對職業與自我的高度認同和理想情懷。
從醫院忙完出來,坐在車裡看到萬家燈火的時候,總是一臉嚴肅的張葉真的笑了,兩次!這個簡單的場景在大起大落之後看到,真的蠻感慨的。張葉說,“每一家的團圓,就是我們的幸福”,也對應上了張爸爸說的,一家團圓就是最幸福的時刻。一起吃飯時候張葉父女倆的對視一笑,無論是普通人小家的幸福,還是兩代人民守護者傳承的崇高事業理想,都很動人。
簡單總結,假如有一部職業劇以張葉和警察line為主線,并保持現在的水準,會是部難得的良心好劇,也會是我非常樂意看到深度和廣度都展開的人物和故事。
二、張葉和國産劇裡的女性形象
這部劇塑造的女性形象不少,我最不能理解的,是袁午前妻和女房東。若玫幫袁午百般求情減/xing,就算這是道德驅使是人類真善美的集中體現,為什麼袁午一封信就能讓她死心塌地等他出獄,無條件包容他所有錯事呢?曆盡千帆你還是媽咪的小男孩?還有女房東,明明有個健全家庭,卻好像始終缺乏人格的獨立性,從被哥過度保護到被偏執得有點令人不适的追求者拯救?她明明自己就可以救自己。
看到若玫和女房東的感情線,我很感恩這部劇對張葉手下留情,讓她隻是一個認真工作邏輯自洽的普通警察。衷心希望我們廣大的作者和編劇們對當代女性的生活和情感多點想象力,給觀衆多一些選擇。就我自己來說更願意看到的是張葉這樣的女性: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沒有合适的感情線完全可以不發展,跟朝夕相處的年輕男同事和對她欣賞優待的年長男同事都是正常的同事關系,他們對她友好是因為贊賞她的工作能力,欣賞她的人格魅力。有平凡的家庭,可以溫馨地跟家人吃頓飯,不會被沒完沒了地催婚催生,家人擔憂她工作裡的危險,但尊重支持她的選擇,不會道德綁/jia 逼她改行。
若玫和房東不是不能有,但我期待的是用更批判性的眼光去呈現,而不是去贊頌聖母的光芒和偉大,或用表面的一團和氣掩蓋隐藏的危險。能花力氣去把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寫好,才能創作出最不普通的文學和影視作品。
三、關于本劇算不算爛尾
先說結論,要說爛尾不至于,但不痛快肯定是有的。前期很多地方,特别是恩懷線,有不少鋪墊和暗示,這些都不是我一廂情願的腦洞,而是劇裡親手埋下的線索和伏筆,但很多都不了了之。這從叙事回報上其實是說不通的。随着播出周期綿延了幾周的鋪墊和磁場,是劇方對觀衆做出的一個許諾:一個故事正在發生,一些關系正在變化。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審/cha限制或是什麼,如果允許它們就這樣毛糙地收尾,那就是一個擺脫叙事困境的下策。對觀衆來說,這是一種走了一段很曲折的路,但最終哪也沒有去成的沮喪感。從番外的暗示和種種細節來看,導演的野心不止這一點點。正因為如此,才更加覺得惋惜,本來可以探讨得更深,觸碰得更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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