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情史》給了我很多收獲,最豐厚的一項就是結識辯機,我使用“結識”一詞,是因為他對于我的意義遠遠超過一個角色,他對于我是一個真實的人,一個榜樣,從劇中走進我的靈魂,我感覺,我與他是有對話存在的。辯機與高陽公主的愛情糾葛,千萬别誤認成文學潤色的淫僧破戒或者什麼出軌公主撩禁欲系帥哥,從辯機六歲第一次登場,到入殓時躺在棺材裡的最後一個鏡頭,都是在講佛教怎樣改變他的人生,從破戒,到死,曆時六年,是他最後的一段成長之路。
真理是樸素無華的,大乘教義,在實踐上概括起來就是諸善奉行,這也是上帝對人類的要求。說起來一句話,做起來,竟沒有一個聖人能達到。辨别是非對于常人來說已經很難了,在我成為基督徒以前,這方面發生的錯誤可以裝訂成冊,如今一條一條回想起來,居然沒有一項栽在學問、經驗或智商上——這些東西不頂用嗎?顯然不。但是在我被《聖經》改變人生以後突然就發現辨别是非也可以是一件與終身伴侶相處一般的平易随和之事,問詢上帝是指:但凡一個人,就會遇到憑借己能、閱曆、知識、智力、審美、觀察角度辨别不了的對與錯、正與邪、善于惡、醜與美、真與假,他的眼睛隻見虛妄不見本真,他的腦子想不出答案,這時他隻需要處于完全的謙卑之中,他的心靈,一定能使他見到上帝,上帝就會為他揭曉答案、指點迷津,把是非謎題,化難為易。人若能去傲就已經夠到了智慧的入門,聖經是老百姓能看懂的,白紙黑字告訴你人類一定會犯下怎樣的罪以及人類需要怎樣被愛和愛别人,不挑學問和智力,而佛法入門的難度,不亞于學習一門哲學,佛陀,用另一種維度描述過這些樸素而深邃的道理,除此還試圖描述整個宇宙。人之所以不能明辨是非,用辯機的話講,“迷失本心”,隻因為驕傲緻人疏遠上帝,放任魔鬼掌控思想而不能聽見上帝的話語。去傲極難,與驕傲戰鬥是基督徒的一項終身事業,就連我已經成為了基督徒,也會因為一些憤怒情緒對于一些事下過事後發現是錯誤的結論。可以這麼講,佛教的世界觀,即使作為基督徒,隻要裡面還有驕傲存活,就不能理解它為什麼會是“衆生平等”,人當隻有參透了生死,才可能像愛自己一樣愛萬物。基督教也是讓人不懼死亡的,但是平心而論,沒有抵達這樣的境界。也是謙卑,奠定了人不懼死亡的基礎,對比基督教,佛教在對人謙卑的要求上,超過了人類社會的範疇,和上帝對人的要求。佛法無邊,不僅是一種愛智慧的佛學表述,它有更深層的含義,走在悟道之路,謙卑憑此使人的靈魂行得更遠。
無論在基督教還是在佛教中,都有辨别是非這一門苦修,凡是能稱為苦修的生命狀态都對人要求很高,像辯機這麼智慧四溢的僧人,也在用一生辨别着是非。玄武門之變,在聖經上是能夠找到對應的,那就是該隐與亞伯之罪。因為父之罪,年僅六歲的辯機隐姓埋名逃入空門,他的父親宗将軍,一生赤膽忠烈,卻在最後一刻利欲蒙心背叛太子建成,幫助李世民殺了建成和元吉,緻使自己陷入敵我雙方夾擊的孤絕境地。而那個信誓旦旦許下過承諾的冷酷無恥的篡位者,用宗将軍戎馬一生夢寐以求的地位誘惑過宗将軍的李世民,卻在事成之後,馬上翻臉背叛了他,借長孫無忌之手滅了宗家滿門。普通人的人性是經不住敲打的。他們的塑料手足情,君臣忠義表面下的不安分,背信棄義,皆因人性承受不住因欲望而自私的試探,驕傲而生殘暴的考驗,人因罪而獲得不幸便使那背叛他人的人常常遭遇背叛,而所有因罪而獲得的各種不幸,就是人迷失本心,追求幸福而不幸,渴望愛而獲憎恨,尋求安甯而不得的根源,這種人與人之間最普遍的聯結讓少年辯機常常陷入憂郁,他那時負責為玳姬講佛,這是深深傷害玳姬一輩子的李世民對這個可憐女人的安撫——不是親自去,而是派一個和尚去,于是師父玄奘法師挑選悟性最高的弟子,讓辯機有了機會認識高陽公主和李恪。
童年的他是什麼樣的呢?在劇裡他是玄武門之變中唯一逃生的宗家後人,辯機是他的師父玄奘取給他的法号,他姓宗,本名不詳,那天父親催他逃命到一個幹淨的地方淨土寺去,說有人要殺父親,因為父親殺了命不該絕的人。殺人不對,他沒受過這樣的教育,第一句話簡直貶義上語出驚人的程度,他童言無忌,驕傲地回答:“爹是大将軍,大将軍就是要殺人,殺好多好多的人。”這是個心智未開化、雖有慧根但起點未必比你我高的幼兒,父親對他的遺願是抛棄過去,做一個高尚的人,不要重蹈家父的覆轍。家族劇變,失去了父親和一切親人導緻世俗生活徹底破滅,使他幼年便與佛門結緣,從那之後,他在玄奘法師的教育下長大。栽培他的父,不是誕育他的父,多年以後成為玳姬講師的辯機,再開口時,見解與氣度已與那時判若兩人。人世間本就福禍無常,後來他對刨根問底、戳到他痛處的高陽公主說過,生命本就痛苦,去揭示生命的意義,不僅痛苦而且難堪。如果說皇權的殘暴徹底扭轉了他原定的人生軌迹,那麼佛教的造化則徹底改變了他的心靈按照原定軌迹長大後的面目。他成為了他本不能成為的人,他的成長任務自然是十分艱巨的。早期的辯機脫離了兒時的蒙昧,體驗到出世的自在,但是報仇的執念畢竟很難放棄,這個是他的最後一個塵緣。世俗的想望會帶來無常,招緻煩惱,促成他斬斷塵緣的,是親曆一場東宮血洗、與玄武門不堪回首的經曆高度重合,他看到父輩的罪孽在子輩重演。在基督教的世界觀裡,罪能帶來死亡,在佛教的世界觀裡,罪能招緻輪回。有一句高頻台詞“被殺者對自己的被殺也不能不負疚”指的就是罪能招緻死亡,死在罪裡便會進入輪回,這是非常嚴厲的懲罰。罪作用在曆史上,曆史便會循環往複。輪回,受苦受難便永無止境。陷入輪回的一切,便不能向前轉。那一晚的東宮,李恪口中早晚都要流的血,在辯機心裡振聾發聩,複仇的念頭煙消雲散,他跳出輪回,将這罪終結,跪在建成的遺孀玳姬面前,替父忏悔,請求她的饒恕。時間在前進,但那些血不能在他的劍下倒流。
辯機問詢玳姬意見時,玳姬曾對他說“父之仇弗與共戴天”,但他再見到玳姬時,向她表示已經擊碎了這個觀點,隻要是作惡,一切理由不過都是作惡的借口,父之仇的将來便是父之罪,父之罪的未來是父之仇,罪人誕育罪人,罪惡裹挾罪惡,愚蠢與邪惡緊密相連,麻木,使人雙眼蒙塵,那也是惡,他不允許自己不知不覺地堕落。人辨别善惡,在基督教裡要問詢上帝,在佛教裡要問詢本心。刺殺長孫無忌的整個過程,他都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然也不會去說“若殺長孫無忌,我将歸死”這樣的話,在那個東宮血腥的夜晚,他頓悟了,為了一件邪惡的事獻出生命是莫大的愚蠢,也是奇恥大辱。他父親就是這麼死的。為父報仇不但失去了意義,連父親埋入墳墓的罪孽也會被他掘出,帶往人間,于是他把那些從陰間帶出來的,都一把火燒掉。他差點因為這個向長孫無忌以外的人動過殺機,正所謂人隻要想幹一件壞事,就想要幹盡天下的壞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與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是同一種規勸,同一個道理。辯機變了,再一次成為了他本不可能成為的人。這一天之前,他的思想裡還無法接受自己的不幸,但是當這一天過去,他就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的不幸。有一句台詞出現頻率較高“一個偉大的人,也會同時擁有兩顆截然不同的心,一顆心流血,一顆心寬恕”,當一個不幸的人完全接納自己的不幸,他就會同時擁有這樣兩顆心,他就會是一個偉大的人,那顆流血的心,是一顆含沙的貝殼;那顆寬恕的心,是貝肉被那粒沙子磨砺成的珍珠。那是兩顆互相嵌套、互為因果的心靈,流血的心包容着寬恕的心,正如同疼痛的貝肉裡含着一顆美麗的珍珠;寬恕的心同時擁有那一顆流血的心,正如同那顆珍珠的前世是一粒沙石。
辯機的成長,伴随着蛻變的痛苦,這樣的體驗,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在他的生活裡,熟悉的世界被他推倒又重修。那次他沒有殺長孫無忌,但他殺死了自己,當他跪在玳姬面前忏悔的一刻,他便殺死了過去的自己。從此他的眼神再也沒有閃現淩厲的鋒芒。心靈隻當它活在忏悔中時它才能複活。一個謙卑的人,是一個認罪的人,認罪而知悔改,便是一個複活的人。人世間,流血的心常有,寬恕的心卻稀有珍貴。一顆流血的心總在滴血,常常孕育仇恨和憤怒,便隻能流出的是血,等到那血流幹了,隻會凋零和必朽,但寬恕的心确實是從流血的心裡誕育的,一顆流血的心,隻當它願意活在悔改裡,才能生出一顆寬恕的心,那寬容的一顆,為流血的另一顆止血和照明,在那顆流血的心絕望和難過時,常常光耀那顆流血的心,照拂着它。東宮血案之後,辯機帶着一顆流血、另一顆寬恕的心重生了。
剝開貞觀之治的開放繁榮的表象,以玄武門之變血腥的帷幕,問詢權力的本質,是任何文藝作品很難有勇氣做到的——揭開美好的遮羞布,露出了帝制醜陋的本相。在權力面前,任何人都可能失控。對于一個皇帝,民間的評價和身邊人眼裡的他,可能完全不一樣,一個老百姓星星眼裡的一代明君,促成了經濟發展國泰民安,但這不妨礙他在權力鬥争中是個鑽營殘忍卑劣的惡人。玄武門的陰影籠罩着那片星光一般的時代,在李世民的帝王生涯裡,這個玄武門之變是他諱莫如深的污點,把李氏家族拖進輪回。劇裡另一位男性主人公,李世民,就拒絕忏悔,一生活在陰暗預言裡。他不能屈尊,魏征谏言他向玳姬道歉,他龍顔大怒,這份屈辱不亞于吃屎。他把父之罪帶給了兒女,他的子女們,各有各的陰暗預言。偌大一個宮殿,龍椅陰森凄涼,誰在位誰就有家門不幸,但是他太驕傲,無論枉死多少兒女,遭遇多少背叛,無論他受到怎樣大的教訓,他都不認為這個會是一種不幸,對帶給他巨大不幸的權力着迷得不得了。但是剖開這位殺伐決斷、不可一世的大帝的胸膛,你會發現他也有一顆流血的心。他沒有友誼,權力這種東西隻會吸引宵小之徒和僞君子,他也不能愛,親人對他的感情,無外乎這幾種,敬他,恨他,怕他,算計他,觊觎他的龍椅,親情自然也十分短命,他的一家人生活在最是無情帝王家,他的兄弟們已被他殺死,他的兒子們仍在互相殘殺。如果說辯機短暫的一生是一個不斷重生的過程,那麼李世民漫長的一生是一個不斷發生着死亡和腐朽的過程。面對玳姬的譴責和唾罵,他不要臉地表示,隻要時間夠久,他造過的那些孽、欠下的血債,從這顆流血的心裡流出來的血會在這顆心上結成疤,變得越來越硬,而她不改變自己對他的看法就會還在承受這些往事的傷害。他做到了,隻是這顆心,表皮石頭一般堅硬的心,裡面無比凄涼。但是時間不但可以踏硬踏平一顆流血的心,也會平息另一顆流血的心裡面瘋狂的念頭和仇恨,同一段時光,把玳姬打磨得順從平靜,與女兒高陽公主相認以前,餘生裡隻有辯機偶爾來訪,她不再執着于往事,那些持續不斷地傷害着她的往事在這位佛教徒寬廣的胸襟裡得到了安放。
玄武門之變,父之罪将辯機引入空門,與佛陀結緣。同年,父之罪緻使高陽公主出生,她是李世民殺兄占嫂的産物。他們兩個的緣分是從玄武門的詛咒裡産生的,如果沒有發生過李世民借長孫無忌之手殺宗将軍全家,這兩個罪人的一兒一女根本就待在平行世界裡無緣見面,辯機一定不會幼年出家,高陽一定也不會出生,即使與辯機來到同一個世界,如果沒有父之罪傷害母親玳姬一事,辯機沒有機會進宮被高陽看到,暗戀,尋找,執意追求。這是命運,或者,用辯機的話講,這是人生的玄機,他可以去辨别。談及兩人的父親,辯機對高陽公主進一步指出,所有與玄武門之變相關的人都是罪人。罪人後代之間的聯結必然要走入陰暗的預言中去,李氏家族裡從來不缺乏陰暗預言,兩人之間的愛情,是劇裡所有陰暗預言中的絕唱,因為這段在觀衆眼裡玩火一般刺激的禁忌之戀有一個沉重的内核,這不是霸道公主愛上禁欲系高僧的故事,對于高陽,即使在熱戀中,辯機也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但她對辯機的癡愛不完全是饞他的身子,這是一個她對他奉獻出全部的寄托,兩人用愛屢次與命運的陰暗預言交戰,試圖沖破它、戰勝它、粉碎它的故事。這段驚世駭俗的愛情有一個愛自由的主題,這是對罪的宣戰。在玄武門之變中背叛宗将軍的李世民如果還有點良善,就能把女兒對宗家唯一後人的完全信任視為女兒替父贖罪而大受震撼——父親殺了他的父親,女兒便把整個靈魂獻給了他,可惜李大帝那流血過多的心結滿了硬疤,任何美好的事物都碰觸不得。他對幸福的把控隻剩下利害的計算,向辯機忏悔道歉?不可能的,他殘忍的殺害了辯機。他們兩個把父輩罪的聯結變成子輩愛的聯結,結果是公主一生的幸福被權力打得粉碎,與辯機陰陽兩隔,這段實質上是愛情的千古絕唱的醜聞绯聞遭到長孫無忌暗算,卷入議儲風波,毀滅在政治陰謀裡。而本可能通過成全這樁愛情完成自我救贖的李大帝,砍掉了命運女神伸向他的援手,在人生盡頭,造了這最可怕的一孽,因此一病不起,辯機死後半年,他也帶着一個陰暗的靈魂歸西。
高陽是放浪形骸的女孩嗎?表面上像,實際上不。她的私生活很幹淨,隻有辯機一個男人,混亂的是她嫁入房家、完成政治婚姻以後的人際關系,陷入這樣的災難,是她父親造成的。她在與辯機确定愛侶關系之前,與李恪有超越兄妹邊界的好感,以身相許過夫兄房遺直,瘋狂糾纏愛慕已久的辯機,這些放浪的表面,是她與辯機相愛之前對抗權威、打臉父皇的方式,表達着她對王權的憎恨,對父權的蔑視。但由于她本人也是李世民與兄嫂亂倫的産物,父之罪,也給她的抗争打下了罪的烙印,示好、引誘、追求過什麼人呢?自己的親兄弟,丈夫的哥哥,出家人,都是鏡中月水中花。何況頭頂懸着鍘刀,有個玉皇大帝,這些人中沒有人敢愛高陽,除了辯機。親人李恪拒絕了她,正人君子房遺直拒絕了她,隻有玄奘法師的衣缽傳人辯機和尚深思熟慮之後接受了她。辯機再一次擊碎了原來的世界。用生命擊碎的。他還是年輕小夥子,人生本該很漫長,卻因為這個選擇進入了倒計時,他破了色戒,與公主産生了愛情,有過肌膚之親,水乳交融,還要用餘下的生命重建被擊碎的世界。上一次,他擊碎了世俗的世界,斬斷塵緣,從罪裡複活;這一次,他擊碎了宗教的世界,接受塵緣,拷問着靈魂的歸宿,并準備去死。這個選擇和他的勇敢,都是普通人無法理解的,生命在他看來隻是他為這個選擇付出的最輕微的代價。
權力之下沒有幸福,公主長大後發現這個定理,感到生活虛假,毫無價值,之所以執意追求辯機,是因為她渴望去過真正的生活。我看到大家都認為辯機與公主相愛說明他塵緣未了,修行不夠。其實他的生活一直就是一種辨别是非的苦修,包括這次破戒。這不是一時沖動莽撞行事,做出這樣決定的僧人,必參悟了生死。他看破了紅塵,才具備勇士君子這些人品端正的普通人不具備的勇氣和智慧,他一旦決定給予愛情,愛情裡必有着世俗男子提供不了的慈悲,他的胸懷能盛納她寄存在他這裡的一種權力所不容許她過的純粹的生活。她出軌一個僧人,被世人所诟病。他破戒與公主私通,為信仰所不容,但有個事實是我們誰也不能否定的:他做了一次偉大的施主,施與了愛。他是唯一真正支持公主去過真正生活的男人,對質問他的李恪說:“公主把心捧給了我,我不接受,這顆心就會死去。”為什麼隻有他敢愛公主,也隻有他有資格拯救她?這是因為這位佛教徒的生命被上一次蛻變賦予了荊冠,閃耀着神性,他對高陽公主這個“天災”的完全接受,是出于人類高貴心靈中最純粹的善,他常說的“人的本心”。人隻當完全接納了自己的不幸,才能生出那顆寬恕的心,去接納他人的不幸。諸惡莫作,這是小乘佛教對人的要求,是他上一次成長的結果。諸善奉行,這是大乘佛教對人的要求,是他這一次成長的目标,要突破上一個結果。上一次他完善信仰,這一次他撕裂信仰,凡是飛躍式的成長之路,沒有一條不讓人迷惑不定、經受考驗。我特别理解他。這條路是殺死過曾經的自己,從罪裡複活的人才能選擇的。我也能想象他的這個選擇在普通人眼裡是怎樣桃色可恥,普通人看辯機的這段情史,不就是小和尚堕落,被公主任性撩漢沒能把持住失身還愧對佛祖患得患失嘛,但是我的信仰在他隔壁的教堂裡,知道他的世界是怎樣的,他做到了上帝對人類的要求,我自愧弗如,對他隻有欽佩。就是看個劇被辯機一角教育做人的感覺。
高陽公主是李世民的女兒,辯機愛高陽,也是一種對殺他全家人的兇手的慈悲,是對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上一個自己的答複,答複那個溺斃在父罪中的自己。聖經裡面要我們愛仇敵,“有人打了你的左臉,你要轉過臉讓他打你的右臉”說的就是這樣一種慈悲,隻可惜,辯機對李大帝的愛,在李大帝看來隻可能是一種莫大的羞辱,是辯機通過勾引他的女兒來實現對他的複仇。辯機一刻都沒有忘記他是僧人,每次與高陽公主甜蜜過後,他都穿戴整齊,正襟危坐,眼内含淚,那是深切的痛苦。辯機用他的一顆流血的心愛着李大帝的女兒,用另一顆寬恕的心接納着李大帝的不幸。
童年,師父玄奘法師就對他說過:“生命不是一種問題,生命是一個奧秘。”勇敢也是生命的一個奧秘。公主追求他的日子裡,他也驚慌失措過,像其他人那樣敷衍她,出于趨利避害的本能躲避着她,他清楚公主的苦戀會讓他付出怎樣的代價。當他接受了公主的愛,獻出了身體,并且也愛上了她,他覺得把這種不可能的關系變成現實是犯錯,是愧對他的信仰,其實是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會是多麼勇敢的人。人若不行善,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勇敢。愛情也是奧秘。他愛上高陽公主之前看破的一種感情,在他擁有了高陽公主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那樣。他在高陽示愛的時候為了擺脫她而做過一些規勸,孔孟之道都能搬出來,但是在接受公主的愛情之後,我感覺他整個人都在朝向無比的真誠和純粹轉變,對于任何人,無論什麼情況,再也沒講過一句空話和套話。
對于這個選擇,他其實自己就已經給出了答案,說:“美是真實的,善是真實的,佛陀也是真實的。”他這是在肯定犧牲的意義。人千萬不能為虛無主義而死;人的一切妄念和仇恨,都不過是虛無主義,上一次他差點就為父報仇,為虛無主義而死,付出愚蠢的邪惡的不值一提的犧牲。高陽公主對他的愛情是善美的,他從為她獻出身體的那一刻,就已經準備好為這個選擇舍棄生命,人隻當為善美而犧牲時,死,才有意義。于是他第一次說:“我獻出生命,以獲得新的生命。”不是預告他與高陽公主新生兒的到來,意思是,他舊有的生命由于這個選擇而得到了更新。他與高陽誕育一個兒子,那是愛的結晶,佛陀對他犧牲的饋贈,自然施予他們兩人的禮物,他的來世。他們的孩子,掙脫了父母父罪的惡根,擁有着善根。破戒有時候也是可以反哺信仰的。他不會付出無意義的代價,而沒有付出代價的行善都不是在真正行善,所以他在這之後總對自己說:“佛陀愛我,所以懲罰我。”以諸善必施鞭策自己在迷失本心軟弱的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