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盒裡的斷指》
——根據1943年哈爾濱道外貧民區發現的鐵皮糖盒及内含物考證
那隻鐵皮糖盒鏽成了褐色,打開時要像撕開結痂的傷疤般用力。裡頭沒有糖,隻有半截小指骨,三顆脫落的臼齒,還有用血畫在煙盒背面的地圖——後來我們知道,他叫陳望歸,1932年逃進哈爾濱時還相信能望見歸途。
松花江結着灰白的冰,像道潰爛的傷口橫在城市腰間。陳望歸在傅家甸棚戶區搓着手看日本人張貼《滿洲建國宣言》,漢奸趙金寶正把傳單撒進結冰的糞坑。趙金寶曾經是教書先生,現在用教鞭抽打拾荒孩子的膝蓋:“看見皇軍要鞠躬,腰彎得比稻穗低!”
趙金寶的藍布長衫總是纖塵不染。他帶日本人收“獻納金”時,會先用白手絹捂住口鼻,再用鐵尺丈量孕婦的腰圍:“按肚子大小算人頭稅。”他的兒子趙慶豐在平房區當翻譯,常炫耀自己如何讓“馬路大”保持清醒——“石井部隊的醫生說,麻藥會影響數據真實性。”
陳望歸在滿鐵附屬地當搬運工時,見過愛新覺羅·韫穎的馬車。這位格格每月要從大連運來十箱法國香水,拉車的白俄僮仆膝蓋永遠淤青。有次木箱裂了縫,她随手掰下琥珀項鍊扔給車夫:“用這個堵上,别讓窮氣沾了我的香。”
1938年正月十五,趙慶豐帶着穿白大褂的日本人來到棚戶區:“皇軍請諸位檢查身體。”陳望歸的妻子彩雲被擡上卡車時,腹中胎兒已會踢打她的肋下。趙金寶在花名冊上畫圈時嘀咕:“孕婦髒器最鮮活,可惜浪費了皇軍的盤尼西林。”
三個月後,陳望歸在平房區鐵絲網外找到彩雲的藍布頭巾。上面用指甲劃出了地圖:标着焚屍爐的煙囪和藏着記錄簿的松樹。樹洞裡他找到一頁實驗記錄:“滿洲第193号樣本,妊娠八月,活體解剖證實霍亂弧菌可通過胎盤。”
陳望歸開始往糖盒裡存放東西。第一顆牙齒是看見趙家父子陪同日軍司令參觀“康樂院”時脫落的——所謂康樂院實為毒氣室,滿洲貴族們卻在隔壁宴會廳吃着冰鎮馬奶葡萄。第二顆牙齒掉落那天,趙金寶獲頒“五等旭日章”,他在領獎台上說:“能為皇軍效力是支那人的福分。”
1940年冬,陳望歸混入給731部隊送菜的車隊。他看見凍傷實驗室裡中國農夫的手指像熟透的李子般脫落,趙慶豐正對日本軍醫鞠躬:“家父說這些材料要物盡其用。”陳望歸的第三顆牙齒在袖子裡悄然崩碎。
最後的遺物是半截小指。1942年聖誕夜,趙金寶在中央大街辦募捐晚會為皇軍買戰鬥機。陳望歸潛入廚房時,聽見滿清遺老們用日語唱《聖誕樹》。當趙金寶切開插着日本旗的蛋糕,陳望歸将自己的小指混進食材——後來驗屍報告顯示,趙金寶喉骨間卡着人類指骨。
1943年立春,陳望歸帶着鐵盒走向平房區。他穿着彩雲補過的棉襖,口袋裡塞滿從焚屍爐偷來的骨灰。哨兵喝止時,他打開鐵盒展示那些牙齒,趙慶豐在瞭望塔上笑喊:“是個送标本的瘋子。”
他最終倒在鐵絲網前三米處。雪地把血洇成淡粉色的冰,像櫻花标本。鐵盒裡的地圖後來被抗聯證實是731部隊地下管網圖,而那截小指經DNA檢測屬于一名妊娠晚期的女性——她腹中的胎兒指骨晶瑩如米粒。
很多年後,整理遺物的研究員在檔案裡發現趙金寶的日記:“今日處決暴徒陳望歸,其高呼還我河山。可笑,滿洲何曾是他的山河?”
糖盒現在擺在東北淪陷史紀念館裡,旁邊放着趙金寶的日記本。有觀衆注意到,日記某一頁有深褐色的指紋印痕,正好按在“山河”二字上。
來看看我ai生的故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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