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梵高”去公路出走一趟,那麼條條大路都将會為他敞開,筆直或蜿蜒。影片主人公travis在我的心中從第一個鏡頭,就重疊上了梵高的身影,這位我熱愛崇敬的畫家。得克薩斯的巴黎是典型的公路片,它講述了一個家庭,丈夫出走蠻荒,母親失蹤,隻留下年幼的孩子,這個家庭在四年後,重逢又離散的故事。文德斯導演用他卓絕精煉的視聽技巧賦予給劇作獨到的魅力,縱使穿越時間,影片仍令我感到一種蒼茫、無聲、渺小、溫暖、釋懷以及那個時代對生活的注解,在詩意化的鏡頭裡,我卻彷彿看到文德斯借此将一些模糊不清的痛感叫喊出來。

影片的視聽運用絲毫不會讓你覺得枯燥無味。以地形叙事的場面調度下,父子關系的改變,是travis主動走過馬路與兒子并行帶給我們的溫暖,以顔色表達人物情緒的視覺隐喻,影片中大量出現有紅、藍、綠、黃機種顔色的意象化表達,travis的紅帽子,是因為最初他是從荒野蠻地而來,這鮮明的紅色是他精神迷失狀态的象征,以及後面出現在旅館裡的紅色床單,紅色衣服。由于弟弟出現,重新将他引向文明世界的邊緣,我們可以看到此時鏡頭的場景裡,有了藍色的介入,他的迷失在沖淡,記憶在清晰。旅店牆面上的藍色,我認為在一定程度上表達着他的憂郁和不安,影片中幾次他從鏡像中望見自己的模樣,我想這是他在水泥構築的世界裡重新在與自己和解,重新審視野蠻的自己。而後travis的衣着顔色上同時出現了紅色和藍色,你可以看到人物的掙紮,掙紮在文明和荒涼的界線上,于是他生命裡的第三個顔色出現了,暖調的黃色少有的出現在畫面中,這一縷光線是兒子帶給他的。走出荒地的心靈,因為懂得先付出愛與一個稚嫩的生命,人性才不至于貧瘠。你看到一個父親小心翼翼的拾起四年隔膜出的親情,笨拙的可愛。

椰樹搖曳,砂石翻滾,霓虹迷眼,德州熾熱的風吹向我們,逐漸掀開往事。當他看到妻子在霓虹的暈眩裡穿着如此時髦,不是他曾經所見,他離開了,他沈默着對鏡頭講述:我的母親很腼腆,很樸素,也不會假裝自己很時髦。但是我的父親他想看到的隻是一個他想法裡的母親,他希望她是來自巴黎的,是法國的巴黎,不是這個德州的巴黎。在光彩的混沌裡,他意識到自己偏執的愛猶如火焰會灼燒到身邊的人,正如他買下的那片德州的土地,那是一種束縛,他竟然與自己的父親犯下了同樣的錯誤。他行走自土地,珍卻不是,你會發現她對藍天,對走出德州的向往。兩個相愛的靈魂,被天地撕扯開,travis選擇在夜色的綠光下駛離這對太久沒見的母子,正如他第一次回到這片被文明規制起的疆土上,睜眼看到的那片綠色。導演将文明和蠻荒抛給一個家庭,讓你看他們的聚散,彷彿告誡我們人類對愛的領悟到進化史。

至于我為何認為travis像梵高,可能是他滿臉的絡腮胡,他有一個愛他的兄弟,更是,在我眼裡主人公精神的曠野那麼自由那麼孤獨,象是文森特一生燃燒熱愛的靈魂的真實寫照。他不應該被困住在鋼筋的世界,荒涼的山丘任他跋涉,轟鳴的列車劃開他與塵世的距離,他因發現了自己的野蠻而出走,卻在天地輾轉的放逐中完成了自己作為父親,作為丈夫使命的救贖,最後的最後他的離去,我認為是個人的升華,我沒有為他感到悲傷,我想那個坐在駕駛室的travis也正,莫名的在沈思裡忽得笑出了聲。

愛,不是給對方上一道以你身份為名義的枷鎖,我們每個人都赤條條從荒野來,才去馴化自己找到文明的疆界,愛需要學習,學會愛人,更好被人愛,對家人,對朋友,對伴侶,對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