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列傳和《金瓶梅》差不太多的,青樓和紅樓和尋常市井,本質上差不多。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為什麼要假作真呢,大概是需要投射,需要掩飾,最重要的是,有所圖謀。
情、色、錢、權。這四樣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欲望産物。從來也不覺得癡情有多可貴,情對人的破壞力并不遜于色、錢、權。情、色是女性的謀生工具,正如錢、權是男性的謀生工具一樣。這四樣構成了完整的男女平衡世界。所以張愛玲說《海上花列傳》是男女平等的。補充一下她的話:平等在互相計算,互相交易。妓女混到頭牌,就可以占據平台(妓院)優勢,對嫖客予取予奪。(現代商業市場不也如此)
《海上花》電影重點叙事的男性是王蓮生,有錢有權,他需要情色來滿足心理空虛,但是他本人沒有性能力。他便喪失了男性對女性最原始本能的掌控權。沒有性,錢和權在男女關系中就不好使了。《金瓶梅》裡李瓶兒的錢比西門慶多。把性無能的前夫氣死後,帶着巨額遺産倒貼給西門慶。在衆多妻妾中,西門慶也最喜歡李瓶兒。可以理解為,李瓶兒不圖他的錢,圖他的人(性)。而且完全把自己的身家包括性命都交給了西門慶。李瓶兒難産死去,西門慶一時間失魂落魄,了無生趣。這不是虛情。當然,這情也不值感動。
不可否認的是,性讓動情和好色之間的區分變得模糊,無情無性,無色無性,無性無情,無性無色。
因為沒有性,王蓮生患得患失,對情的占有欲更強。他購買情感服務,戀愛的體驗。沈小紅懂情,欲擒故縱,拿捏多年。在有情無情之間徘徊,投其所好,獲取錢财,假戲唱久也會真,但是假的始終真不了。沈小紅和戲子小柳子好上了,因為小柳子能提供性服務。王蓮生和沈小紅的情感關系在捉奸中走向破裂。所以這個鍊條關系是這樣的:王蓮生花重金購買沈小紅的情感體驗,沈小紅用付出情感勞動掙來的票子包養小柳子,小柳子提供性服務,獲取物質生活享受。這麼冰冷赤裸地一頓剖析,會發現原著作者還是中國文人那套路子,政治失意,移情紅塵市井,終究人生一場大夢。吃的穿的用的,再真,再美,再講究,也是假的,空的,詐的,奸的。妥妥又一本警世寓言。書很好,有警世的現實意義。
侯孝賢的電影,對男女之間的“詐”字表現得比較含蓄。呈現的是光影和物質的美。總之,美就是了。就像張愛玲的名句:困在屏風上的花花鳥鳥。演員太美,服化道太美。隻不過,這種美帶着點腐爛感,使人不能開朗快樂。不适合小孩或青年。人的審美被養成後,視美為真,需要花很多功夫才能辨别,才能擺脫。(我也是這麼被洗腦過的)哪個小孩能在這麼美的人物中看出“詐”來,隻會覺得這樣也很美妙很合理。隻要美的,就是好的。長大了,戀愛觀就有點畸形,會用一種高級妓女的方式來戀愛,無形中走進“詐”的圈套。還是更願意打小有個健康健全的審美觀念。傳統文化遺産裡的糟粕,如同鬼魅,還在遊蕩,需要警惕。
好的戀愛,絕對不是林黛玉和賈寶玉。并非二者不好,恰是二者太美太理想。林黛玉注定悲劇,因為她必須通過婚姻才能獲得戀愛的正當性。她就死于“癡情”而不得。如果她接受女性主義思想:愛情很重要,但是愛情不是最重要。她就不會悲劇。死于癡情,這種故事應該成為曆史,翻篇了。
好的戀愛更不會是王蓮生和沈小紅,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更别提西門慶和李瓶兒和潘金蓮。就是什麼海的女兒啊,白雪公主灰姑娘啊啥的,在過去,幾乎熏陶了所有人的童年,女孩或男孩。女孩要當公主,男孩要當王子。對于現代人來說,不再接受這類“美”的教化。
健康的戀愛更接近友誼,互相給予,互相啟發,互相幫助,沒有生活或思想上的障礙。因默契而安全,因安全而默契。因在對方身上發現可愛而快樂。這快樂,天然純粹,身心舒暢。是理想,但可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