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早就在一股腦向我傾倒電影片單的時候狠狠推薦過這一部,早在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也在她的陪伴下看過電影的剪輯。趁着一個人在湖南鄉下的大房間裡待着的夜晚,抽出時間把據她所說“催人淚下”的電影看完了。
故事首先發生在一座島上,四面環海、懸崖峭壁灌木叢生的環境背景就預示着不詳——如欲逃脫,此地的女人隻有順從和玉碎兩條路可走。影片最開始和結尾兩次男性的出現既代表着打破烏托邦的入侵,又象征着某種聯系的搭建:通過男性的船舵與槳,女性才能夠從甘美夢幻、卻又岌岌可危的島上進入那個社會。于是影片反複提到遊泳。畫師會遊泳,她擁有享受自由的幸運與能力,能夠背着自己的畫闆顔料,遊走在兩個世界的邊緣。小姐不會遊泳,或者她會,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會(這真是一個唯美的悖論,因為她們所缺乏的正是驗證這一切的勇氣和時間),于是她走進茫茫大海,試着尋找自己的力量,讓充滿敵意的冰冷海水席卷她的全身。她走進海裡的那個時刻,畫師一動不動,我想最初的離别就從這一刻寫下了。俄耳甫斯向前走,橫渡冥河,冒着死滅的危險離開會将人吞噬殆盡的地府,而此刻他的妻子卻在排演告别。畫師說許多時刻和感情都是轉瞬即逝的,選擇将愛人留在記憶中是作為詩人的選擇。小姐說有些情感堅固至此,幾近永恒,她也是這麼做的,你希望我反抗嗎?畫師顫抖着嘴唇說,“不”。悲觀的愛人選擇寄情藝術,遁入安全無害的瓦全,那麼此刻俄耳甫斯最動人的祈求也沒有用。愛的曲子變成支離破碎的音符。我現在體會到了一種新的情感——遺憾。不要,不要遺憾。
離别的夜晚她們面對面側躺,額頭挨近彼此的額頭,畫師說,“您閉上眼睛了,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小姐身着婚紗站在高處的台階上喚她回頭,我想她們多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對鹽柱,恒久地凝望彼此就像無數個瞬間她們學習彼此的反應與動作、隔着畫闆對望、嘴唇貼着嘴唇接吻一樣。她們目不交睫的對視,沙漏般匆匆的愛。我太喜歡小姐大膽赤忱的愛意流露了,她倔強的反抗、主動走近的試探、奪過主導權的強勢、念念不忘的示愛。如果沒有愛人的愛,那我脖頸上的頭顱不過是一種負擔。如果沒有愛人的愛,那麼我甘願委身于包辦婚姻、既然這是你希望的,那我也甘之如饴。她說,你沒有發揮出你的才華,你畫出的肖像并不像我;她說我們來畫畫,記錄我為一位女孩接生的畫面;她說我想要你的一張像,就在此時此刻此地的你,當做紀念。她的愛洶湧熱烈,接近女性對女性最原始的愛。愛是渴望、性欲和貪婪,它像經血般蜿蜒滾燙、像新生兒般純潔懵懂、像詛咒般如影随形喋喋不休。所以女孩兒,你須拿出你最好的一切來愛我,愛得淋漓盡緻,帶給我吻、真話和極樂世界。畫吧,畫吧,紀念吧,愛到最後一刻才許罷休。
我很難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最後小姐聽着《四季》,那個哭泣的長鏡頭裡更多是充滿釋懷的肆意釋放。即使無法長相厮守,熱烈到極緻的愛有過也就算沒有白活。畫家望着對面的觀衆席,聚光燈不在舞台上,而在愛人身上。她再一次觀察她,在心裡為她畫像。她說"Elle ne m'a pas fuie." 她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她沒有從我身邊逃離,她沒有從我的腦海中消逝,她沒有離開過我。我們的愛和記憶和那座風景宜人如夢的島那樣,和我的畫作一樣,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