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問我,“看了《好東西》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她背後的意思是,你作為一位男性,怎麼看一部女性視角調侃男性的電影。

說實話,我沒有感到不适,導演邵藝輝抖的包袱,都把我成功逗笑了,但是我不會像一些豆瓣網友一樣,去二刷這部電影,因為它過于直白了,第二次再看不一定能笑出來。

相反我更喜歡科長的《風流一代》,它并沒有像網友批評的那樣不堪,雖然這部片子在望京電影院的票價隻要18塊錢。

18塊錢就能把過去三十年的中國在腦子裡過一遍,可以說是超值了,那些普通人的面孔,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空,具有極大的力量,讓我感覺到某種震顫,就像老崔铿锵的唱腔。

綠皮火車上,趴在餐桌上聞栀子花的女人,那不是一種詩意,在那個年代坐過綠皮車的人都會買點栀子花戴着身上,暈車的時候拿出來聞一聞。

那一段千禧年前後在大同街頭拍攝的一鏡到底,配上萬青的歌,讓我想到了清朝時外國人拍攝的北京街頭錄像,人們的表情和眼神是如此相似。

賈樟柯一直迷戀于拍攝普通人面孔,這些非演員的面孔總會讓人浮想聯翩,超越時間,有些普通人的面孔甚至像寺廟裡的羅漢般莊嚴。

因為我就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童年時代見過的大人,在這部電影裡再度閃現,過去的生活方式,那些曾經鮮活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

我經常想起九十年代末家裡開五金商店的情形,父親腰上綁着現金天不亮就去武漢進貨,拉一車貨回來,沒過幾天就賣光了。

父親去進貨的時候,母親在家裡總是提心吊膽。

每次卸完貨,我總是會先把裝磁帶的紙箱拆開,把自己喜歡的磁帶挑出來。

當年我就是從這些盜版磁帶裡聽到魔岩三傑的。

在《風流一代》裡,隻有一個簡單的故事線索,一個女人找一個男人,找了三十年,從年輕找到年老。

這個男人在九十年代,就是典型的出門人,所有離開故鄉去讨生活的人都可以稱為出門人,有王磊的專輯《出門人》為證。

我記得當時過年的時候,出門人都會回來,穿上肥大的西裝西褲,留着劉德華郭富城的發型,女性的耳鬓會燙起卷曲的劉海,就像電影《小武》裡的那個歌女。

30年之後,出門人老了,有些在異國他鄉上岸,有些隻能回到故鄉養老,他們被這個時代抛棄了。

幸好賈科長留下了這些珍貴的影像,從這些影像中,你能感受到時代的變遷,以及人們心态的變化。

中國人正在遠離那個靠金錢和本能欲望驅動的時代,撲面而來的是倦怠和虛無。

算法、手機、短視頻正在成為新的人類驅動引擎,低欲望時代來臨了。

我們隻有沉浸在瑣碎的日常中,忘記所有宏大的叙事,才能默默過好這一生。

大時代在一個抱着手機的人面前,終究是無力的。

賈樟柯的這部電影,也注定不會被大多數人所關注,它更像是與過去時代的一場告别。

正如電影結尾,崔健在那首《繼續》裡唱道的:

天空壓下來 考驗我的耐力

我的身體彎曲 為我哭泣

你的心卻要我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