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人命如草芥,一部《新亂世佳人》,描述了太多人的死亡,無論是大英雄還是俏佳人,最終都不過随着時代的鋒火而無聲湮滅。董家的五個女兒,四個都在花一樣的年紀裡凋零,如果說老大潤玉死得冤枉,雙胞胎姐妹绮玉思玉死得可惜,那麼四女兒煙玉的死,最令人扼惋歎息。

相比命運悲劇的不可抗,性格悲劇更為可悲。魯迅說,悲劇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若是以自我毀滅的方式,便更加叫人觸目驚心。哈姆雷特的優柔寡斷,讓他的複仇最終以失敗告終;小李飛刀的太重義氣,讓他與心愛之人抱撼終生。而煙玉,作為董家最為懂事的女兒,她那不被世人理解的早慧,反而造就了她一生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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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玉是家中的老四,上有幾個出衆的姐姐,下有家中唯一的弟弟,她的地位就像三毛形容的那樣,是夾心餅幹中間的那層。尴尬的地位造就了敏感的内心,煙玉從小就極其懂得察言觀色,她從小就懷疑母親不喜歡自己,卻依舊堅定地選擇當母親的小棉襖。童年的她第一個發現父親有了外遇,卻因為怕母親傷心而選保持沉默;少年的她經曆了全家逃難,竟為了保護家人而舍身去引開土匪;成年後的她看到兩個姐姐都在鬧革命,自己卻堅定地選擇了留守家中,并非她不積極不先進,而是“你們都走了,誰來保護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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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愛子,往往愛的是子女的乖巧聽話,煙玉這種小大人的性格,反而容易招緻反感的情緒。從小,煙玉就是個主意大的孩子,家鄉新辦了所優質的女校,幾個姐妹第一時間都去參觀,回來後個個心向往之,唯有煙玉二話不說就報了名:“我自己的事,我為什麼不能作主?”一句話讓家中的老祖母都愣在了當場。長大後,她在二叔的引薦下進了日本人的報館,母親怕她淪為日本人的工具,她卻淡定地表示,自己隻會寫自己想寫的,任何人也左右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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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性情剛直的一個人,有一天卻因為愛情而妥協了。她拒絕了道貌岸然的叛國賊冒之良,轉而迷上了“下九流”的戲子明月笙,不僅因為他戲台上光芒四射的神采風韻,更因為他戲台下難以捉摸的憂郁眼神。當她終于明白他那憂郁眼神的來曆後,好奇變成了同情,同情進一步升華成了愛。她與明月笙互剖心迹,卻将那最重要的決定隐藏心底,為了讓愛人不再成為日本人的玩物,她竟然選擇獻身自己。這樣驚世駭俗的決定,所有人都不理解,旁人诽議她,母親唾棄她,甚至明月笙也與她決裂,就連她辛苦得來的情報,也被二姐捷足先登,導緻她的情報失誤,她反面成了衆人眼裡的叛國者。在四面八方的指責聲中,她選擇與日本人同歸于盡,卻又被救了回來,繼續遭受母親的冷眼與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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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她還是死了,一身戲服、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水沁園戲院,以一副标準的文藝女青年姿态,演繹了一場現世版的“質本潔來還潔去”。伊人已逝,身邊人這才感到痛悔,母親終于讀懂了這個特立獨行的女兒,後半生陷入了漫長的自責中。明月笙夢回《紅樓》中的柳湘蓮,“我并不知是這等剛烈賢妻,可敬,可敬。”遂沉塘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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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隻能用妙玉的判詞來為煙玉這一生作收梢:“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绮羅俗厭;卻不知好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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