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昌河是一位非常有張力、充滿宿命感和野心的角色。
從傳統意義上來說,他不是個好人。但在我看來,蘇昌河是一個看透了世間僞善規則,選擇用最暴烈的方式燃燒自己,去對抗宿命,敢于向漫天神佛拔劍的勇士。
一、 僞善世道的惡人
蘇昌河是暗河大家長,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送葬師,是個人人皆知、臭名昭著的惡人。
但是沒有誰一出生就想殺人,他别無選擇。
這個江湖太華麗了,有鮮衣怒馬的少年,有高高在上的劍仙,但蘇昌河從小的煩惱是如果不殺人,今晚就會死。他活得像一把瘋長的野草,沒有人教過他仁義禮智信,因為那個把他像垃圾一樣丢棄的世界,從來沒對他講過道理,既然世界對他隻有弱肉強食的冷酷,他又何必對世界假惺惺地溫情。他的野心,他的手段,甚至他的殘忍,本質上都是一種對抗——對抗那個想要随意碾死他的命運。他必須把姿态做得難看,必須把手弄髒,因為對于地底的人來說,尊嚴是活下來之後才配談的東西,而他隻是一個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裡,拼盡全力想要站得活下去的人。所謂名門正派,這些有選擇的人去質疑連活着都很困難的人為何姿态這麼難看,是一種傲慢。暗河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有人性的貪嗔癡狂存在,隻要人心有黑暗,就還有無數的暗河存在,而他們的存在,那些名門正派、天家皇族都不可推卸責任。
無雙城是名門正派,卻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滅掉了無劍城,所謂的名門正派,做的惡未必比暗河少,但他們一定要披上一層正義的皮。而天下人眼中的惡人蘇昌河,他從不掩飾自己的欲望,想要權力,就去奪;想要生存,就去殺。這種赤裸裸的野心,在某種程度上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背後捅刀子的僞君子要幹淨得多。他坦坦蕩蕩地把世人内心深處不敢承認的陰暗面擺在了台面上,他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
蘇昌河既有野心也有成全自己野心的能力和魄力,他一呼百應有無數人追随。他用六年的時間說服了在暗河中和他有一樣理想的年輕人,集結起來彼岸這個組織,推翻了舊暗河,他是個帥才。水官、蘇燼灰、蘇喆以及暗河中的其他人甚至是琅琊王都很欣賞他。世人稱他虛僞貪婪邪惡,但他的這些特質全是上位者最需要具備的領導力、決策力和人格魅力,蘇昌河就是個很有魅力的人物。
二、 向死而生
書中提到蘇昌河用匕首是因為傷人傷己,他很喜歡這種瘋狂的感覺。在冷兵器裡,劍是君子,槍是霸王,暗器是詭道,而匕首,是修羅。用劍殺人,你和敵人之間還有三尺的距離;用暗器,隔着幾十步。但用匕首,你必須貼到對方懷裡,你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聽到對方最後的心跳,甚至對方噴出的血會直接濺進你的眼睛裡。
在正常的武俠邏輯裡,一個沒背景、沒資源的人,按部就班地練功,練三十年也未必打得過有名門傳承的子弟。如果蘇昌河做一個正常的殺手,哪怕做到極緻,也不過是稍微貴一點的工具,隻有跳出規則,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才能彎道超車。傷人傷己是一種交易。對于蘇昌河來說,他沒有什麼籌碼,他唯一的籌碼就是——我敢流血。他拿自己的血,換對方的命。他喜歡的瘋狂,其實是他發現那些高高在上的強者都惜命。隻要我比他們更不要命,我就能赢。所以,他不是為了爽而瘋,他是為了赢。他是在用不要命來抹平實力的差距。
并不是想死,而是敢死。
三、 權力的真谛
蘇昌河他根本不在乎世人愛他還是恨他,那些虛名、掌聲、仰望與憎惡,在他眼裡可能連一塊油豆腐都不如。那麼,既然不需要面子,我認為蘇昌河瘋狂地追求江湖第一和大家長的權力就可以歸結為他想要絕對的拒絕權。
從刀變成握刀的人。
蘇昌河的出身是蝼蟻,是工具,是别人手裡随時可以折斷的刀。他所謂的與命運抗争,其實就是不想再做那把刀了。他追求江湖第一,不是為了讓别人誇他劍法好,而是為了不再有任何人,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強迫他做任何事。對于蘇昌河來說,權力的本質不是我要統治誰,而是誰也别想統治我。
他想做大家長,是因為大家長是暗河之主,是執掌暗河命運的最高統治者,隻有站在這個位置,他和蘇暮雨的命,才算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裡。
他想要做江湖第一,想帶暗河去陽光之下,是因為他要逼迫這個世界承認暗河的存在,承認他們不是陰溝裡的老鼠,而是一股必須被尊重的力量,隻有這樣他們有了坐下來談判的資格。他看透了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一場巨大的交易,弱者,隻能做被交易的籌碼,隻有強者,才能成為坐在桌子對面的交易者。他想成為江湖第一,不是為了聽掌聲,而是為了在下一次命運想要碾碎他的時候,他能一腳把命運踹開,冷笑着說一句: “老子不同意。”這才是他眼中,權力的真谛。
蘇昌河一直想成為江湖的皇,不屑于天啟朝堂,這不僅是因為他出身貧苦,更深層的原因在于蘇昌河認為朝堂是虛僞的枷鎖,而江湖才是真實的叢林。
朝堂是被賜予的權力,江湖是搶奪來的權力。 朝堂的權力皇帝一句話就能收回,這種把命挂在别人褲腰帶上的感覺,是蘇昌河最痛恨的。而江湖的邏輯是,誰拳頭大誰說了算,隻有在江湖,力量才是絕對屬于他自己的。
更何況他的家就是被權貴毀掉了,也奠定了他對僞善的生理性厭惡。那些高官顯貴、大人物隻要想要,小人物就得家破人亡,談笑間滅了一個村子,還要标榜自己是光明,這樣的人蘇昌河覺得惡心。
四、 光影共生的雙子
聊到蘇昌河就不能不聊蘇暮雨,因為他們互為彼此的半身。
所有人都說,蘇暮雨是君子,而蘇昌河是小人,但是他二人卻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摯友。兩個大相徑庭之人卻是摯友,必然是因為他們有相似之處。
在那個冰冷、黑暗、充滿殺戮的暗河裡,他們從那個吃人的底層爬上來,都見識過最極緻的黑暗。他們内心深處都有着一種強烈的不想再過這種日子的渴望。這種想要改命的野心,蘇昌河表現為對外擴張和殺戮,蘇暮雨表現為對劍道的執着和對原則的堅守,方向不同,但原動力是一模一樣的。
蘇暮雨有三不接:屠戮滿門的不接,不知緣由的不接,不想接的不接,而蘇昌河是蘇暮雨不想接的他都接。蘇昌河屠戮滿門,鬼神不忌,他不僅背負着自己的殺孽也承擔着蘇暮雨的因果,蘇昌河用最堅硬、最殘忍的外殼,包裹着一顆最真摯的對蘇暮雨的赤子之心。
蘇昌河的瘋狂,隻有蘇暮雨能懂;蘇暮雨的堅持,隻有蘇昌河能包容。兩個同樣背負血海深仇的少年,卻可以放棄複仇甘願為了彼此犧牲生命,所以,他們不是善與惡的對立,他們是光與影的糾纏。
五、 心中的彼岸
我一直在想暗河的彼岸究竟是什麼?
蘇暮雨花了三十集去尋找那個所謂的陽光之下,他以為隻要洗白了身份,隻要朝廷認可了,隻要名門正派接納了,就是上岸。但是蘇昌河出身草根,沒有高貴的身份,他很早就知道那些站在岸上的人無論是名門正派還是皇親國戚,他們比暗河還要髒,還要黑,暗河之外依然是暗河。
極地地獄,可見光明,雲霧皆散,得見明月。
真正的彼岸,是我的劍為誰而拔。以前是為别人的命令,現在是為自己的野心和守護。當蘇昌河決定帶暗河走向彼岸的那一刻,他其實就已經站在彼岸了。他們不再需要外界的太陽,那種刺眼、虛僞的正義,他們隻需要心裡的月亮。他不需要向世界證明暗河是光明的,他隻需要向自己證明:這一生,我按照自己的意願活過了,我保護了我最想保護的人。
暗河的彼岸,不在朝堂,不在江湖,也不在未來的某一天。當他們不再仰望岸上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在那條名為自由的河裡了。那條河雖然叫暗河,但在他們心裡,水是清的,月是明的。對于蘇昌河和蘇暮雨來說,隻要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哪怕腳下是地獄,那裡也是他們唯一的、最真實的——人間。
蘇昌河的一生,是一場對既定命運最暴烈的起義,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和蘇暮雨生來就是要與命運抗争到底的人。他沒有活在世俗定義的善惡坐标系裡,而是活在了一套隻屬于他自己的生存法則中。他嘲笑名門正派的僞善,也接納自己滿身泥濘的狼狽,因為他清楚,在廢墟中開出的花,不需要陽光的施舍,隻需要根系深深紮入泥土的執着。
他是個徹底的現實主義者,卻又是個最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現實在他對手段的極緻利用,理想在他對自由與羁絆的誓死捍衛。他用一身的血污,為蘇暮雨、為暗河,在那個吃人的世界裡,硬生生撐起了一片名為彼岸的天空。
很感謝能在2025年的年末認識蘇昌河這樣一個角色,也感謝常華森老師塑造的這樣有魅力的一個人物。
最後,緻蘇昌河:
蘇昌河,世人皆懼你如鬼魅,唾你為惡煞,但沒關系,你本就不需要那些虛僞的贊頌。
你不需要被原諒,也不需要被理解,因為雄鷹不需要聽蝼蟻的悲憫,野火不需要聽枯草的歎息。
願你在那個沒有朝堂算計、沒有僞善面具的世界裡,依然能做那把最鋒利的匕首,依然能做那個笑看風雲的大家長。願地獄的烈火不再灼燒你的靈魂。願你回頭時,雲霧散盡,那一輪隻屬于你的明月,永遠高懸。
這一次,不用再傷人傷己,願你能和蘇暮雨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吃一碗熱騰騰的油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