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部世界一樣,這部劇讨論的也不是機器人或人工智能,而是人性。不隻是導演說的,是關于信仰問題的讨論,而且還是關于成長問題和人格形成的讨論。小主人公Campion在兩個機器人mother和father的照看下“僥幸”存活,具有多數神話傳說中“先知”的品質:寬忍,内斂,堅強,善良,具有宗教感受力。兩位機器人也在看護工作中有所改變,最明顯的是mother,她變得敏感,神經質,甚至有些歇斯底裡(在第三集提到她的存在就毒害了人類孩子(人性),我當時懷疑導演在教育問題上具有仇女傾向,當然劇情後來洗白了mother),father願意為了Campion改變原初任務計劃,也對mother展現出了超出常規(機器人)的信任和愛(mother的原話)。
目前的劇集中同時展現了無神論的淺薄自大和有神論的愚鈍孱弱,這種讨論會以怎樣的結尾收場,在抽象層面并不難預料:無非要麼是回歸一種康德式的,對宗教性問題和一般經驗性問題進行區分,在倫理的,人性化的立場上重新進入宗教和其他問題;要麼是以類似榮格的姿态,表明宗教性在人性當中根深蒂固的地位,給出一個對未來的,更合理的宗教(或類似宗教的組織)的展望……一言以蔽,抽象層面的都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看了下評論區,似乎這個雷導特别喜歡這類題材,我也許看過他之前的作品,也許沒看過(完全沒記憶了),但根據這部作品判斷(Campion的性格和經曆),這位雷導和很多導演(比如哈利波特的作者),以及其他很多藝術家一樣,都可能有一些所謂的family trauma,并且直到今日還沒有走出來。這種創傷可能并不是一些具體的事件,而是成長環境和性格因素所造成的問題的不斷累積。
但這些都不妨礙這部片子成為一部值得期待的優秀作品。甚至可以說,這些反而使得這部片子值得期待。因為優秀的藝術作品需要痛苦的靈魂,某種意義上說,藝術就是靈魂獻祭的産物(埃羅·他拉斯蒂在他的《存在符号學》裡對焦慮-期望在藝術作品中的體現有過精彩的闡述)。這麼說雖然有些隔岸觀火,不近人情的味道,但欣賞者的立場無非就那麼幾種,要麼完全自我代入,“永遠熱淚盈眶”,要麼投入有限的情感。一般來說這兩種方式也有各自對應的作品,前者對應的是當代小說,大衆電影等,後者對應的往往是舞台劇,歌劇,或是我們的戲曲。前者追求的是代入感,後者則具有儀式性和形式化的隐喻,在虛假中默認虛假。
任何一部片子都很難具體分類,這一部也一樣。因為它不僅和标準相關,也和具體的觀衆相關。如果你能在小Campion身上找到共鳴,找到那種與生俱來的孤獨感,那麼它就是一部值得讓你全情投入的作品。當然如果你過了“熱淚盈眶”的年紀,也隐約在作品中看到了一種,在西方作品中廣泛存在的,關于宏大叙事的模闆,你也有權懷疑導演其實是在販賣焦慮。
(2020.9.5)多說兩句。有些人可能不明白小Campion的心理,導緻現在評論裡有很多“白眼兒狼”的評價。有一個經典的場景:小Campion對father說,“你是有用的”。這句話是站在father程序設定的立場上,對father的一句安慰。他沒有哭鬧耍小性,在這一刻,他明白不論是father還是mother都不是完美的,都無法超脫于某種設定(對應人類的價值觀),沒有反思這種設定的基本能力。他不再是那個整天要抱抱的小男孩了,而是選擇孤獨地承受這種和親人的隔閡,盡管他的父母沒有能力理解這種隔閡。和親人、神明或大自然的疏離,是精神分析學家探讨問題的一個常見起點,這裡不做評論或展開。
這種疏離是必然且悲劇性的,對雙親和孩子而言都是一種痛苦的過程,這其中沒有一方是“自私鬼”,“白眼狼”。添加這段注釋的目的是,對于評論區的一些家長或将來有可能成為家長的人,我希望大家能寬容地看待這段關系,不要把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綁在自己身上。就像歌裡唱的,“等我們都長大了,就生一個娃娃。他會自己長大遠去,我們也各自遠去”……另外,Campion畢竟注定是要成為主角的,帶着這種偏見也妨礙您看劇不是,除非您說我不看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