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影評耽擱了很久，在我看完兩遍《甜蜜蜜》後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下定決心來寫。大抵我對「愛情」這個話題總是有點怯懦，因為審視他人的愛情，就會聯想到自己的感情，進而诘問自己究竟值不值得被愛。這個問題曾經困擾我許多年，近段日子終于有了一點階段性答案，于是我終于有勇氣來談論「愛情」這個話題了。為什麼要用《Comrades: Almost a Love Story》作為這篇影評的标題呢？因為我認為《甜蜜蜜》的英文名是理解黎小軍和李翹所謂“愛情”的關鍵，導演陳可辛用這種方式告訴觀衆：這并非一個純粹的愛情電影，而是兩個漂泊在外的異鄉人，為了各自的理想在大城市裡浮沉。他們短暫相遇，因為彼此相似的境遇而同病相憐，互相慰藉彼此的故事。他們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卻又少了一點愛人間的奮不顧身，于是隻能“幾乎是個愛情故事”了。
一、窘迫境地下的報團取暖
...黎小軍初次正式認識李翹是在麥當勞餐廳，初到香港的他抱着第一個月工資，想要嘗試一下漢堡這個洋玩意。李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香港人姿态，卻又不忍心譏諷這個不懂粵語的大陸人，于是釋放了些許善意，幫助懵圈的黎小軍點餐找零。可狡黠的李翹卻也在黎小軍身上看到了商機，轉頭就把黎小軍介紹給了英語培訓班，賺了一份介紹費。呆萌的黎小軍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被人賣了，在李翹掏出傳呼機時，眼睛冒光地吹捧起了她。于是李翹才認真打量起這個傻得冒泡的大男孩，似乎有一點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于是她立刻借口“各有各忙”轉身逃跑。
可命運的齒輪已然轉動，英語培訓班這個生活的交集點為他們感情升溫創造了條件。在一次課後的寒暄中，黎小軍提出用車載李翹去打工地點，趕時間的李翹立刻答應下來，卻發現黎小軍的車實際隻是一輛單車。黎小軍不經意的一句“你比我愛人重”拉進了二人距離，李翹在單車上哼起了甜蜜蜜。于是接下來的一切顯得順理成章，兩個在大城市裡打拼的年輕人成了朋友，他們一同在培訓班學習，一同打零工掙錢，為了理想拼搏的同志情誼愈加深厚。
他們的感情進一步升華隻需要一個契機，而1987年的年宵夜創造了這個暧昧的時刻。李翹因為擺攤販賣鄧麗君的唱片失敗，在突如其來的大雨中卸下心防，向黎小軍坦白了自己也是大陸人的事實，黎小軍卻對此會心一笑，顯然他早看穿了李翹的故作堅強。二人在雨夜裡包了餃子，吃了一頓簡單的年夜飯。當李翹即将離開時，黎小軍借口多給李翹穿幾件衣服禦寒留住了她。狹小的空間内，黎小軍看似專注于給李翹穿上厚實的棉襖，卻靠她越來越近。李翹則挺起胸膛向着黎小軍靠攏，似乎要将自己的一切獻給眼前這個男人。不經意間的四目相對，于是他們再也欺騙不了自己，兩個寂寞的人在冰冷的大城市裡用身體慰藉彼此。
自此，黎小軍和李翹成了可以一起睡覺的朋友。可這種關系顯然是不穩定的，黎小軍和李翹默契地選擇享受彼此的陪伴，卻不去談及未來。他們的肉體關系和精神狀态，不過是在窘迫境地下的抱團取暖。
二、脆弱的關系：一擊即潰
李翹因為投資股市血本無歸，導緻不得不做按摩技師還錢。黎小軍的生活則穩步向前，攢下了一點積蓄。此時李翹的未來是晦暗不明的，而黎小軍則初見微光，兩個人原本相似的境地變得不同。他們的步調不一緻了，原本脆弱的關系也就更加容易一擊即潰。在黎小軍提出為家鄉女友小婷和李翹買一模一樣的金手鍊後，這段畸形的戀情終于被捅破窗戶紙，也許是因為想起自己來到香港的目的不是嫁給一個窮小子，也許是羞憤自己在黎小軍眼裡和家鄉女友小婷隻是一樣的，李翹終于決定結束這段沒有未來的關系。兩人走散在香港的茫茫人海裡。
三、重逢：他們終于失敗了
...四、不夠堅定的感情：難以稱之為愛情
黎小軍和李翹決定向彼此的愛人坦白，可李翹面對潦倒失意的豹哥，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開口。即使豹哥勸她不要跟着一個失勢的黑社會老大，讓她去找别的男人，卻隻是令李翹更加堅定地跟随豹哥逃亡。從李翹的選擇中可見，黎小軍和李翹的感情是無限趨向愛情，卻又不是愛情。因為李翹在面臨重大抉擇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堅定地選擇過黎小軍。而愛情是需要為了彼此做犧牲的，李翹放不下對豹哥的情義，可見她對黎小軍的愛絕沒有對豹哥的深刻。但是黎小軍則再也騙不了自己，他愛李翹勝過小婷。所以即使被李翹抛棄，他也選擇向小婷坦白并離婚。在這個時間段，黎小軍是比李翹勇敢一點的，他也比李翹更愛一點，可李翹卻沒有為愛奮不顧身的勇氣，所以愛情并未發生。
五、豹哥的愛：成熟克制的成年人
李翹對黎小軍的愛不夠堅定，是因為有個更能令她奮不顧身的人。那就是《甜蜜蜜》裡最成熟克制的愛人：豹哥。即使是在以黎小軍和李翹感情為主線的電影裡，也難以掩蓋豹哥的人格魅力。他會為了追求李翹紋上米老鼠，會寬容地允許李翹面對昔日愛人心猿意馬，會推心置腹地讓李翹去找更好的選擇，他從來都是愛李翹超過愛自己，他對女人而言是個完美愛人。這份更加深刻且厚重的愛，顯然并非黎小軍和李翹間的露水情緣能夠比拟的。或許豹哥的愛不夠轟轟烈烈，沒有那麼多雨夜裡激情迸發的幹柴烈火，可就是一句“我打電話找你喝早茶”的穩定和平淡，卻能給李翹最大的安全感。而絕大多數女人都是膽小鬼，她們并不需要轟轟烈烈的愛情，因為她們擔心這種不穩定的東西可能會毀掉自己，她們需要的就是豹哥這樣穩定且寬容的愛人，容許她們三心二意，甚至對她們不抱希望。而黎小軍式的愛人往往隻能感動男人自己，因為女人們憂懼過于熱烈的愛并不持久，且她們并不能拿出與之對等的真心，她們害怕這份感情會反噬自己。因此一個成熟且克制的愛人，一個并不是“非你不可”的愛人，能給她們極大的安全感。黎小軍這個純情的大男孩，在豹哥這位情場老手前，隻能是一敗塗地。
六、再次重逢：彼此人生的記錄者與見證者
多年之後，黎小軍和李翹再次相遇。他們站在紐約街邊的櫥窗旁，聽着電視機裡傳來鄧麗君逝世的新聞。蓦然回首，卻發現彼此相隔不到兩米。可再次重逢卻沒有首次重逢的激情四射了，黎小軍沉默了許久，才對李翹展露出一抹微笑。此時的他們早已不是為情情愛愛輾轉反側的年紀，李翹失去了她最重要的愛人，黎小軍也并不是那個懵懂的大男孩。他們之間的步調早已錯開很久很久，以至于那無限接近于愛情的感情早已在歲月流逝中消磨殆盡。可再次相遇，他們仍然會回憶起那段彼此還年輕的日子，他們是各自人生的記錄者與見證者，見證着對方從大陸來到香港，又從香港來到紐約，見證着對方在逆境中拼搏、奮力向上。無論如何，他們在彼此人生中都是很重要的人。他們之間還會再誕生愛情嗎？電影留了個開放式結局，可我認為并不會，就像最初黎小軍和李翹依偎着來到香港，但最終還是各自離開列車奔向不同方向，他們之間缺了一點為愛奮不顧身的勇氣，缺了一點為愛人犧牲的膽量。有些時候是黎小軍不夠勇敢，有的時候則是李翹太過軟弱，他們終究沒能對上頻率，最終隻能錯過。所以他們的感情隻是患難中互相依偎的露水情緣，卻稱不上愛情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