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樣讀這本書時廢寝忘食,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跟我一樣讀完後陷入沉默。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莊重與悲涼,仿佛看到漢娜緊閉嘴唇的緘默與絕望,穿透心靈,讓人無所适從。
德國法學教授、法官本哈德·施林克于1995年出版了這部《朗讀者》,小說講述了15歲的男孩米夏和36歲的女人漢娜之間的忘年戀情。
故事發生在二戰後的德國,米夏得了肺炎,獨自一人在街頭嘔吐,偶遇電車售票員漢娜,漢娜幫助了吐得一塌糊塗的米夏,并送他回家。病愈後米夏去女人家裡道謝,神使鬼差之下倆人發生了關系,之後便是一段最甜蜜的時光,他們像所有的情侶那樣幽會、沐浴、做愛,所不同的是,漢娜會在他們缱绻之前要求米夏為她朗讀。

15歲的小夥子樂此不疲,甚至還跟漢娜一起外出旅遊。然而有一天,漢娜突然消失不見,沒有任何征兆,這讓米夏很是不解,也因此頹廢了很久。
再次相逢是在8年後。學習法律的米夏作為實習生旁聽了一場審判,漢娜則成了站在法庭上受審的納粹罪犯,因為在戰前,她曾是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女看守。在一次重要的申訴中,漢娜為了保守自己秘密,堅定地承擔了所有的罪責,被判處終身監禁。直到此時米夏才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在旅行中漢娜會沒看他留的字條,為什麼每次點菜她總說讓米夏幫忙點,為什麼漢娜總是不厭其煩地讓他為她朗讀,原來,漢娜是文盲!
而實際上,漢娜隻要說出自己目不識丁就能減輕罪罰,米夏也可以說出真相,但他最終選擇了和漢娜一樣保持沉默,他們都願意為了這個秘密付出代價。看到這裡,開始對漢娜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憫,一個隻想活得像知識分子那樣有尊嚴的蒙昧女子,為了掩蓋自己是文盲的秘密,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她不明白,不識字不是她的錯,可是,因為她的不識字,她卻犯下了一個又一個錯誤或者罪惡。

故事并沒有因為漢娜的入獄而結束,在以後的人生中,米夏慢慢體會到了漢娜的想法。在漢娜服刑的第八年,他又開始為漢娜朗讀。他給獄中的漢娜寄去錄音機和各種錄着自己朗讀聲音的錄音帶,而漢娜,也開始學着認字寫字,并給米夏寄去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18年過去了,表現良好的漢娜獲得了假釋,米夏跟她約好了出獄那天來接她,而她卻在出獄前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部小說,讓人無法單一解讀,它是曆史與現實、情欲與道德、愛與罪的綜合體。我們在感慨漢娜那令人費解的認罪之餘,更感受到了作者對于納粹暴行的批判。但作為一個女性,我更願意從人生與人性的角度來思考這部書。
漢娜與米夏交往之初,毫無疑問是充斥着情欲的。其時米夏是個情窦初開的小男孩,而漢娜則是豐腴美豔的少婦,這種誘惑大概沒幾個人抵擋得了。在那個時候,米夏是深愛着漢娜的,盡管這種愛,看起來那麼荒誕不經,也會被虛榮心所掩蓋,他不願意在同學面前承認漢娜的存在,對,後來,他自己心裡明白,這是一種背叛。

在漢娜服刑的歲月裡,米夏去獄中看過她一次,彼時當年那個鮮活美麗的女人已變成了蒼老臃腫的老婦,她身上那曾經讓米夏迷醉的新鮮的香汗味兒,也變成了一股老女人的體臭,米夏甚至不經意間跟她保持着距離。而此時的漢娜,是學會了認字的漢娜,她不再如當年般不谙世事,她開始讀書,她學會了用這個社會通行的标準去衡量這個世界,學會了去認真反省自己的罪惡,學會了重新審視眼前這個曾被她稱為“小家夥”的男人,他們禮貌而客氣地結束了這次會面——最後一面。
漢娜自殺了。她怎能不自殺?這個為了尊嚴掙紮了一輩子、奮鬥了一輩子的女人,怎會看不透這一切?自殺,已然是最體面的死法。
讓我想起闫紅在《最美麗的火災》中說寇白門暮年喜歡跟“諸少年”為伍,而那唇紅齒白的少年隻裝模作樣與她周旋,文中有這樣一段話:他得多厚道,才能無視你瘦腕上的層層雞皮、那枯草一般缺乏生命力的亂發,忽略從你嘴裡吐出的帶有死亡味道的口氣,裝作以為你比旁邊那亭亭玉立秋波流轉的婢女更有魅力。真是句句戳心入木三分哪!寇白門看不破,希望借少年一點暖,想聽他發盡千般願,卻最終換來厭棄與難堪,呵,老女人的柔情,真是不堪!
相比之下,漢娜多體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