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荒野生存》這部時常被文青提及的影片,在更大範圍内可能顯得有些生僻,但它至少在某個圈子裡引起了某些共鳴。不少人被主人公克裡斯托弗身上那種理想主義和自由主義精神所吸引,産生了浪迹天涯的浪漫情結,或者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的沖動。但是當故事以主人公死亡的方式結束時,我們不得不暫時抛開各種浪漫情結,以對待生命的嚴肅來審視克裡斯托弗的死亡——盡管,在有些人看來,連主人公的死,也散發着理想主義光輝。
克裡斯托弗的遁世,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遁世。拿主人公鐘愛的梭羅來說,《瓦爾登湖》給人的感覺總體來說是恬淡,純淨的。梭羅并無意通過這種方式來将隐世生活和世俗社會進行拷問,從而對其中任何一方進行宣判。恰恰相反,而是通過這樣一種保持距離的方式來重新思考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從當局者,變成旁觀者——換個視角看世界,是為了更好地與世界相處。
反觀克裡斯托弗對待世俗社會的态度,最容易感受到的是一種狹隘的戾氣。面對克裡斯托弗跟韋恩談到社會時的那種咬牙切齒的誇張表現時,觀者會感到詫異,如果克裡斯托弗的對社會的理解是基于一種深刻領悟的話,那麼如此強烈的抵觸情緒就變得難以理解,畢竟不管對于什麼事情,隻要想通了,就沒必要再鬧情緒。但現在看來,如果将社會、文明(文明被這樣攻擊:No longer to be poisonged by civilization,he flees.)拟人化的話,那麼他們一定是克裡斯托弗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外,令人疑惑的是,一個20出頭的年輕人對社會、文明這類複雜的概念到底有着怎樣的高見?

我們往往會見到這樣一群人,他們以為自己的思考比别人更加深入,便将其上升為一種高屋建瓴的見地,同時建立一種優越感,自我陶醉的同時,同情群氓的無知,但可悲的是,實際上他們的所謂洞見還遠遠未能接近事物的本質,甚至他們對這一過程也毫無知覺。年輕的善男信女們總是容易被一些虛無缥缈,但會模模糊糊産生共鳴的東西所吸引,從而将其作為實實在在的東西加以信奉。況且,有時候這種無知還被有意或無意地裹上甜蜜的外衣,讓更加無知的人甘願吞噬這甜蜜的毒藥。
說到電影本身,對有些人來說,那種理想主義和自由主義情結,便是一劑毒藥,嚴格來說,一劑甜蜜的毒藥。純粹的理想主義,理應建立在一種對現實世界的深刻體悟之上,而并不是地攤上供人挑選的廉價商品,或一時興起,從衣櫃裡翻出的一件衣服。但往往有些時候,吸引人的恰恰是那些華麗的衣服。
或許克裡斯托弗想成為一個理想主義者,但是直到最後也沒有變成現實,他隻是在走着理想主義的路而已。正是這種不純粹,決定了克裡斯托弗對待世俗時,仍然殘留着一種情緒,這種情緒暗示着克裡斯托弗并沒有與世俗和解,世俗世界仍然在深層面上困擾着克裡斯托弗。所以,克裡斯托弗在彌留之際,決定不再自欺,在幻想中實現了與父母的和解。
父母在克裡斯托弗眼裡是世俗世界的代表,自欺,虛僞,同時也是克裡斯托弗内心的陰影,對克裡斯托弗造成的傷害顯而易見。很難說這種傷害不是造成克裡斯托弗敏感,厭世,對人際關系充滿不信任的主要原因。
托爾斯泰,傑克倫敦和梭羅,對克裡斯托弗價值觀的形成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一邊是令克裡斯托弗失望的世俗社會,一邊是梭羅,傑克倫敦筆下的理想世界。克裡斯托弗一邊要逃離現實社會的荒野,一邊要前往難以企及的理想世界。這兩者對克裡斯托弗的争奪,使他處于一種懸空狀态,缺少一個堅實的立足點。克裡斯托弗雖然有些明确的世界觀,但正如前文所說,克裡斯托弗的領悟仍然是淺層的,在更深層次上克裡斯托弗還正處于精神上的無家可歸狀态。
所以,克裡斯托弗走進荒野的過程,其實是企圖以理想主義方式來解決與世俗世界的矛盾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理想主義隻是克裡斯托弗外化自己行為的一種形式。另一方面,如上文所說,理想主義也是克裡斯托弗追求的對象,但最終因為未能掙脫世俗社會的羁絆,又失去了将其實踐的可能。
影片中的風景是一大亮點,如果淺嘗辄止的話,也算是一種感官的享受。但真正的流浪生活,并不都是那麼藍的天,那麼碧的草,那麼清的水,也不總能夠遇見那麼好的人。導演不厭其煩地為各種細枝末節鍍上理想主義光芒,但過猶不及,稍顯刻意的同時,也誤導了觀者。
由于導演對理想主義的過度裝飾,使得觀者的僅僅被其表面的華麗所吸引,不願再去做深層次的探讨,最後隻能得到:活着就是要折騰;活出自己的風采;敢于探索未知世界等大衆所鐘愛的心靈雞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