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導演大衛.柯南伯格,在今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了終身成就金獅獎•應電影節之邀,他自選了一部 舊作在電影節上放映,而他挑選的作品,居然是1993年的 《蝴蝶君》!
之所以用“居然”這詞,是因為《蝴蝶君》的确不像一部典型的柯南伯格作品。影片改編自同名百老彙戲劇,柯南伯格本人并沒有參與編劇。而且這部柔美、優雅,極具東方情調的年代片,與柯南伯格慣有的邪典暴力風格也相去甚遠。但柯南伯格本人卻說,這是他最為個人化的作品之一。
的确,《蝴蝶君》的影像雖然沒有赤裸裸的感官沖擊力,但它所表達的一系列主題——肉體的變異、權力的對倒、欲望的隐晦機制,和對自我身份的颠覆性改造,都與柯南伯格的其他作品一脈相承。通過一個跨越種族與性向的奇情故事,柯南伯格探讨了人性的種種複雜面向,而他對這些層面的探讨力度,甚至要超過他所改編的原戲劇本身。
影片《蝴蝶君》的文本有三層:第一層是男扮女裝的京劇演員時佩璞與具有同性戀情結的法國駐華大使館職員布爾西科在上世紀60年代北京的真實戀情,第二層是美籍華裔作家黃哲倫根據此事改編的戲劇,第三層才是柯南伯格對前兩層文本的改造,而他對文本的處理,要含蓄和微妙很多。他沒有強調布爾西科(在電影中名為雷内•伽利瑪)的性向,而是把布爾西科的欲望,普遍化地處理為了所有人都會憧憬的完美愛情幻象,至于黃哲倫極力強調的東西方政治張力,在電影中也被大幅削弱,因為柯南伯格相信,這個離奇事件,本身就足以說明西方人對東方文化的獵奇式想象。
在柯南伯格的細膩處理下,《蝴蝶君》的故事依然包含着種種複雜的主題:文化、身份、權力、政治、欲望。但影片的最終核心,隻是兩個人類之間的情感關系。即便它異色、離奇、可怖又扭曲,但它依然足以動人心魄。
拉片
片頭字幕中集結了很多标志性的中國元素,但它們被設計的極其扁平。這種處理,是不是已經暗含了柯南伯格對西方式獵奇目光的批判?
伽利馬的原型人物,是個又胖又秃的中年深櫃男,但柯南伯格為此角選取的演員卻是傑瑞米•艾恩斯,他天真又羞怯的氣質,完全改變了故事的味道。
讓尊龍飾演京劇演員宋麗玲也是個冒險之舉:畢竟看過《末代皇帝》的觀衆都能識别出他的性别。柯南伯格的此舉,是為了刻意模糊伽利馬的欲望機制。
雖然在片中沒有明言,但了解京劇的人,或許能理隐解宋麗玲的複雜心理:他由于性别反串而漸漸成了同性戀。他既因此而受辱,同時又愛着這種身份。
宋麗玲隐藏了他的真實性别,借此誘惑着天真的利瑪。而尊龍在拍攝現場也遵循着類似的方法:他從來不在艾恩斯面前以男裝形象現身。
當宋與伽利瑪首次親吻時,“她”的羞怯與順從令後者心動不已。但直到後面,宋才用一句話道破了天機:“隻有男人才最知道女人應該怎樣表現。”
宋的管家在窗外偷窺着兩人的偷情。是她向組織告發了宋和伽利瑪的關系,并威脅宋,如果不在這段關系中從事間謀工作,他将會被送進勞改營。
伽利瑪的工作性質(會計) ,讓他注定會得罪同僚。法國同僚們對他的圍攻,使他更加堅定了決心, 要逃離自身的文化與過去,徹底擁抱另一種文化。
伽利瑪與宋麗玲,幾乎創造出了一種全新的性愛形式。當性愛在20世紀與生殖分離之後,它幾乎變成了一股抽象的力量,和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
這是柯南伯格第一次走出加拿大,到異國他鄉拍片。但他并沒有強調長城的壯美景象,在他看來,它隻是從屬于兩人情感關系的背景。
宋麗玲最終還是因為“戲子"的身份,被送進了勞改營。伽利瑪到宋的家裡找他,卻發現他家已經被貼運動滿了标語,裡面居住着紅衛兵。
被紅衛兵大潮吞沒的伽利瑪,臉上寫滿了無所适從。他沒有意識到,他的深層欲望其實寫紅衛兵和“文革貼運動完全一緻:他們都想暴力而徹底地毀滅自己的過去,棄絕自己的身份、文化與家人,徹頭徹尾地變成另一種事物。要想理解政治運動,我們就先要理解個體的欲望。
終于,宋向伽利瑪展示出了他的真實性别。伽利馬的臉上帶着既震驚又釋然的表情,他可能早已預料到,他的完美幻象不可能存在于真實世界。
在囚車中,宋向伽利瑪袒露出自己的身體。他說自己的皮膚仍然是那具皮膚,但伽利瑪仍然無法接受事實的真相,他愛的隻是一個幻影。
伽利瑪直到最後才明白,宋是這段關系的掌控者,自己則一直是那個被欺騙和辜負的“蝴蝶夫人”。在蝴蝶夫人的妝容下,他奔向了自己的宿命結局。
大衛•柯南伯格的北京奇情M. Butterfly蝴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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