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為止,宮崎駿在内地還從未上映過的吉蔔力電影隻剩下《起風了》、《魔女宅急便》和《風之谷》。

平心而論,《幽靈公主》在我個人心中并不占很高的電影順位,除了年少時對環保題材的不感冒以外,一反常态的宏大叙事也是我對這部電影反應平平的主要原因。直到今天我都一直堅定的認為,《幽靈公主》因為其過度宏大的世界觀,丢棄以往對男女主感情綿長的描寫,也過度在意包括男女主在内各個人物的象征意義,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丢失人物的深度和塑造。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正是《幽靈公主》為何會如此難懂,角色無法引起觀衆的共情,那也就在無形中增加了理解的難度和成本。

當我們想要真正理解《幽靈公主》,就無法回避那個時代帶給宮崎駿的影響。1997年上映的《幽靈公主》,前後作分别是1992年的《紅豬》和2001年的《千與千尋》。在這個十年跨度的三部作品中,宮崎駿一改之前輕松寫意的叙事方式,開始嚴肅的讨論“人和身邊事物的關系”。從《紅豬》的人和國家,到《幽靈公主》的人與自然,再到《千與千尋》的人與人,宮崎駿對人身邊的關系邁出了心靈的一步,而這些“關系”在同時代手冢治蟲和今敏的作品中也同樣有體現。大師們的作品如果共同聚焦于相似的話題,也就意味着這是90年代泡沫破碎後失落的日本社會所面臨的共同抉擇。

在這種思想的推動下,《幽靈公主》應運而生。電影的曆史時間被大緻設定在16世紀中國明朝中期,日本封建時代中期工業化正萌芽的時代,初生的工業化和城市化人類和自然之間爆發的沖突也是最真實的。在這個情境下,宮崎駿希望回答一個問題:人和自然是否能夠共存?

犧牲一部分對男女主人物深度的塑造留給象征,在宮崎駿的這部電影中顯然是物盡其用的。男主來自東北方的蝦夷族也就是繩文人,雖然是人類,但他本來的民族受盡大和民族迫害,是對“正統”的人類抱有疏離感的,他不屬于三方的任何一個勢力,由他口中說出對觀衆的告誡“用雪亮的眼睛看清真相,再做決定”是最合适的。而幽靈公主作為被人類抛棄又被山犬收養的孩子天生就有着雙重屬性,她身上的神性則來自于被狼喂養的古羅馬神靈氣質,畢竟身邊都有兩條狼兄弟,幾乎已經是明示格拉古兄弟的神性了。男女主本身的組合又是經典的亞當夏娃配置,在一個三方都已經堕落的失樂園中成為新一批人類,也是符合導演對失落一代的期望的。

除了男女主本身的象征意義外,電影中其他的人物也或多或少的抛棄了本身的弧光,成為象征的一部分。代表天皇和封建勢力的僧侶和代表新興資産階級萌芽的女将軍作為電影的二号人物同樣有可以深究的意味。如果對僧侶抱有惡感的觀衆,一定不會明白為什麼在最終的結局中僧侶沒有被正義審判,就像不明白《洛洛曆險記》中藍毒獸為什麼全身而退一樣。僧侶固然自私、精明而惡毒,但他本身有着“打工人”的自知之明,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封建時代的權貴階層,而他本身在電影一開始男主救命後也足夠的知恩圖報。像這樣的複雜人物去殺死他隻能得到狂暴的洩憤,也并不能使背後的醜惡勢力受到絲毫的動搖,那對于宮崎駿這樣溫柔的人來說,就不會去執行非正義的行動。留下僧侶讓觀衆看到他背後的黑暗,看到“醫生的孩子還是醫生,企業家的後代還是企業家”,才是老爺子的本意吧。

在動物身上有“惡靈”的設定,整部電影的主要發起和轉折點也都來自于惡靈。在動物人性化的前提下,這種惡更多的來自它們對于底線的違反。兩方野豬之王拿各和乙事主都在被人類重傷後變成了惡靈,但把責任歸于人類顯然是不負責任的,同樣痛恨人類,山犬為什麼沒有在受到同樣的槍傷後變成惡靈?人類也同樣是自然的生靈,對于人類的反抗毫無問題,但是見人就殺、屠戮種族的行為終究違背了自然的規則,兩方野豬王都在仇恨的基礎上跨越了底線,自然也就失去了神靈的庇佑,它們的結局也就可以預見了。

直到今天,我依舊堅定的認為,《幽靈公主》并不是宮崎駿系列電影中的高水平作品,但是那終究是相對于他自己而言。《幽靈公主》是宮崎駿電影世界中極其重要的一塊拼圖,它直接關系到《你想度過怎樣的人生》的出現和對人與自然話題的深思。久石讓的配樂也同樣是無法替代的經典,三十年前的電影依舊在陪伴着長大成人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