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語法,很多東西都無法被表達,而沒有詞彙,則任何東西都無法被表達。”
——語言學家D.A.Wilk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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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無奇納老師

二戰期間,猶太人Gilles在被押送到勞動營的車上,因為心地善良,用半塊三明治和旁邊的人換了他手中的一本書,恰好是《波斯神話故事》。随後,一車人全被掃射身亡,隻有男主Gilles僥幸逃脫。而原因也很湊巧,他謊稱自己是波斯人,而剛好,軍營中的軍官Klaus剛好在找波斯人——教他學波斯語。

在這種無法出示身份證、護照等任何有效身份證件的情況下,證明Gilles身份的,隻有他懷中的那本書,一本全是波斯語的神話書。當然,在這種時候,多疑且粗暴的Klaus不可能全然信服。他先是讓Gilles說幾句波斯語,然後讓他讀那本波斯語書。為了活命,Gilles信口胡謅了幾句,但也承認自己隻是一半波斯人——父親是波斯人,母親是比利時人,隻會聽說,不會讀寫。這種情況在很多雙語家庭,比如華裔美國人家庭中也會發生。

Klaus暫且相信了Gilles的波斯人身份,這一身份也使他特殊了起來。除了平時在廚房幫工,他還需要在晚上開一對一的波斯語課,作為語言這座大廈的磚瓦,詞彙成了語言課的首選。

Klaus算了一筆賬,每天學習4個單詞,假使戰争打上兩年,他便能學會2920個詞,這麼多詞應該足以覆蓋日常生活中基本的交流。何況,他本來的要求也不高,隻是為了日後能在波斯首都——德黑蘭,開家餐廳。

是的,開家餐廳。原來,軍官Klaus之前當了十多年廚師,甚至做到了主廚。自稱為主廚Koch的時候,他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種近似驕傲的神情,既放松,又明快。實際上,片中他幾次提起自己的戰後夢想時都顯得很理想、很田園,似乎周遭戰争的槍響和陰霾都消失了,他隻不過是一個自小為了生計去廚房幫廚,想要日後擁有一家自己的小餐廳的普通人。而且餐廳開在别處還不行,要開德黑蘭。

他的弟弟在他加入納粹之後,便開始疏遠他,後來又逃去了波斯,住在德黑蘭。他學波斯語、想要去德黑蘭開餐廳,也都是為了弟弟。這語言學習動機,不可謂不強。

Gilles每日四個單詞的教學量聽起來似乎并不大。但他腦海中并無半點波斯語的面貌,隻能靠編,更糟糕的是,他沒有紙筆,隻能靠在腦海中反複播放以及日常念叨這些詞來鞏固自己的記憶。文字書寫甚至隻是記音,在這個時候都顯得極為關鍵。為了面對Klaus不時的“抽查”,諸如随時提一個詞或把任務量提到40個詞等,他必須保持高度緊張,無時無刻不在自言自語、反複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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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壓波斯語老師

待獲取Klaus的信任後,他接下了抄寫花名冊的大任,這時,他發現了發明語言的關鍵材料!成千上萬的囚犯的名字!通過取名字中的音,Gilles随時造新詞,并且通過書寫鞏固自己的記憶。

(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寫得一手好字有時候真的能派上用場,Gilles和助理Elsa的字真的是對比鮮明。不過Klaus應該也是有強迫症,還必須用尺子對齊,連筆、潦草都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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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aus很滿意Gilles工整的謄寫

然而,即便是正常的記誦環境下,我們也會犯錯,弄混一些詞音義的對應,何況是在勞動營勞動過後應付随時要掉頭的自創語言且教授語言的任務。正如Klaus自己說的,他不是個傻子,對Gilles的情況要了解得比别人多。不僅如此,他還是一個很好學的學生——自制了單詞卡片、經常讀、讓Gilles抽查他的記憶情況、寫詩等等。

因此,當在郊外的野餐上,Klaus一時興起問Gilles樹的發音,Gilles說了“拉支”,和之前教過的面包的發音一模一樣,Gilles立馬反應了過來,好學生Klaus也是。因此他暴跳如雷,将Gilles暴打一頓。這時候Gilles一再解釋,二者隻是共享了一個詞而已。可起疑的Klaus根本不吃這套。他将Gilles反複蹂躏後,讓人帶他去采石場工作。自然,到了采石場又是一頓“照顧”。

其實這裡我們已經能夠感覺到,對Klaus來說,Gilles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囚犯了。他更多的是氣憤,一個他已經信任了的波斯語老師竟然一直在欺騙他、耍他。

而被折磨至奄奄一息的Gilles,神志不清時竟然一直在說自己創造的“波斯語”,無數次重複“安塔”(媽媽)等。在别人眼裡,他已經在說瘋話了。而聞訊趕來的Klaus聽到的隻是”媽媽,我要回家“以及他錯怪Gilles的無限懊悔和愧疚。

(這裡Gilles反複嘟囔“安塔”等自造詞,雖然知道是假的,但被闡釋成“媽媽,我要回家”還是讓人鼻頭一酸。)

自此之後,二人之間的上下關系似乎有了一個微妙的掉轉。

Gilles不再是緊張地站着,等待問詢,而是閑适地坐在椅子上,和Klaus面對面,從面包抽查起,從樹抽查起。他利用了Klaus的愧疚以及自己内心的憤怒,開始變得像個真正的老師,甚至開始主動提出用波斯語對話的要求。這時的Klaus明顯處于下風,他開始不自信,開始露怯,Gilles變得嚴厲、甚至有點咄咄逼人,強迫Klaus用波斯語表達。

也正是課堂的即興問答,讓我們得知,Klaus從前不過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德國小孩,因為缺衣少食,對食物充滿向往,因此選擇做一名廚師。

經曆過這次誤解之後,Klaus開始敞開心扉,開始對Gilles示好,他主動讓Gilles吃自己的食物,知道他要帶回去給别人,主動拿出了自己的肉罐頭,把自己的棉衣給他,那個時候他甚至溫柔和善到像一個普通的大哥哥,在照顧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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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見的Klaus溫柔臉

他也會在得知Gilles要坐上轉送(送死)的火車時,憤怒地将其帶回來,并直言Gilles為了些無名小卒犧牲一點意義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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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從隊伍中帶出Gilles,Klaus持槍威脅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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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赴死的Gilles和已經看重他的Klaus

可是人的價值本身并不是以Klaus本人的好惡為轉移的。那些成為”希望“”耐心“”手臂“的名字的背後都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是希望、是愛、是鮮活的血液,不是低等民族、不是奴隸、不是能被随便碾死的蝼蟻。

Gilles在片中幾乎沒有放松過,他的頭頂一直懸着一把刀,能随時掉下來把他結果了。何況,他還要面對繁重的勞動以及周遭對同胞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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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開頭,Gilles就沒有幹淨過

Gilles對同胞的遭遇十分不忍心,但卻無能為力。他能做的,不過是在分發食物的時候,再叫一叫他們的名字、帶食物給被打傷的意大利兄弟以及最後,換上意大利兄弟中弟弟的衣服,替他赴刑場。

撇開戰争、撇開納粹,“廚師長”的語言學得還可以,詞彙量夠大,說起來也很流利,甚至能用二語寫詩。

可是,這些東西根本撇不開。他自小窮困潦倒,看着街邊納粹穿着褐色襯衫從容得談天,就加入了進去。看似随意,可這是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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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aus安撫擔驚受怕的Gilles,最後也踐諾助其逃出生天

去了,就意味着,他不再是那個隻關心食物的主廚,而是個侍奉劊子手的納粹。盡管影片中,他沒有直接殺過人,甚至救了Gilles一命。但這也改不了他手上沾過血的事實。

影片最後,看到Klaus在出入境處歇斯底裡,甚至有一瞬間的心疼。他赢了20個罐頭,還是學了假波斯語,他的德黑蘭餐廳夢甚至小命可能都要化為烏有。但,怪誰呢?他可曾經掌管着那麼多手下,随時就可以将人打個半死、往死裡折磨。在這種不平等的關系下,信任、尊重、理解、愛,根本無從談起。

如果在一段關系中,你可以随意掌控對方的生死和心意,那不能說明你們之間感情的深淺,隻能說明這個歪斜的天平,遲早要翻。這時候,就别自我感動,覺得對方死心塌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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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aus假波斯語很流利

結尾Gilles說出一個個囚犯的名字時,真的太好哭了。每一個名字都曾存在過,都曾歡笑過,納粹的屠殺行徑也不會随着花名冊和其他證據被燒而灰飛煙滅。時間會記得,曆史也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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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Gilles

ps: 偶然發現男主Gilles(納威爾·佩雷茲·畢斯卡亞特 Nahuel Pérez Biscayart)竟然是《每分鐘一百二十擊》裡的肖恩,真的驚到我!隻能說《每分鐘》裡他的gay氣質太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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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