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有一天能坐在電影院裡看Evangelion的劇場版,即便它被改成了非常奇異搞笑的譯名,甚至用回了“絕對領域”的古典到失真的表達。一切描繪戰鬥服臀部的鏡頭都被裁切得像95年的未修複TV版的畫質,但班長喂奶的畫面卻原封不動,是何居心路人皆知。

但這并不完美的收場,可以被認為充滿說教味的文本,割裂幼稚到有些幽默的碇源堂心理刻畫,那種被現在人嗤之以鼻,覺得油膩且低劣的内耗男性視角,真的有這麼不堪嗎?被談論到爛俗的“人與人無法互相理解”的AT立場,似乎早已不再是值得讨論的議題。
可能,面對殘破的過往和現在的态度,才是庵野秀明最終想讨論的東西。在95年,他最終留下最為消極的态度,人隻能受困于自我意識的荒原,無法逃離。而二十五年後,世界沒有變的更好,他的态度卻以一個截然不同的,甚至庸俗的答案顯現出來了:接受這一切,抛開意識的桎梏,往前走。這太像一種說教了,但不恰當地說,這是否類似一種“尼采”式的說教?放下一切對未知的虛幻期待和對“拯救者”的信心,而是隻相信自身當下的選擇。這意識上的指導讓你抛開意識的牢籠,用直白的行動創造未來。從矛盾的狀态中生發一種不帶有說教意味的行動方案,确實容易被當作自大的說教,不過我覺得這就像達到自然的呼吸狀态前,要完全忘記“呼吸”這一概念一樣,微妙卻動人。這種選擇導緻最後的“社畜”結局,無趣但真實。擁抱無趣的現實,是最勇敢的隐喻,EVA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活。在這一點上,《漂流少年》似乎擁有者一樣勇敢的意識。
當松任谷由実的那首voyager響起時,我從未想到我會在電影院裡流淚。上一次因為影像而流淚正是看漂流少年的時候,不過那是欣喜而興奮的淚水,我為他們擁抱現實的勇敢而流淚。這次則是感覺到有些東西被喚醒了。埋藏了四五年的記憶,停留在那列既定軌道的列車上被抛棄的記憶,要準備下車了。一條可以乘坐的列車固然讓人安心,但駕駛員不是我,軌道也不由我鋪設。它隻是在虛無的車窗外由人類自大的虛妄幻想構成的軌道,所謂“未來”。真正的補完,在車窗外,在無限的未知中,在隻為明天而活的信念中。這太勇敢了。
父子戰鬥時故意處理的特攝片質感,原畫草稿和攝影棚意象的交替出現,無疑是庵野秀明在用另一種溫和的元電影講述方式,告訴被這精彩故事欺騙了二十餘年的觀衆:這一切都是假的。不像《櫻桃的滋味》或者《聖山》那樣過于直白,而是用更有割裂感的影像帶給觀衆力量——它們從根本上就無法作為生活的答案,但它們足夠激勵人而不是将人欺騙,不是嗎?我終于理解為什麼庵野秀明那麼喜歡特攝片了。那些一眼就可以被觀衆識别的虛假布景,反倒能将其真誠的信念和勇敢以一種不欺騙人的真實狀态傳達。初代奧特曼死于傑頓之手,是人類赢得了最後的勝利,故事即為答案。虛假到可笑的東西,反倒能給人真實的力量。所以最後EVA以實拍收尾,即使實拍的畫面仍然是現實的拟仿,但它總比虛幻的動畫更接近現實,更接近每個人眼前的生活。ありがとう, 庵野さん,我又補完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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