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正看完了《美國内戰》(Civil War)這部電影,那些顧名思義而期待以輕佻娛樂的心态對美國進行冷嘲熱諷的人們恐怕要大失所望了。這部影片與其說是戰争片,不如說是一部公路片,其主要内容是一隊記者在前往作為内戰前線的華盛頓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曆。不過我們在影片中确實可以隐隐窺見美國政治社會存在的諸種問題,比如憲政危機——總統謀求第三任期,并解散聯邦調查局、調遣軍隊轟炸美國公民;比如社會分裂——嗜殺成性的美國大兵逼問一衆記者“你們是哪種美國人”(What kind of American are you);以及,作為所謂“第四權力”的新聞媒體的失效——女主人公作為一名“身經百戰”、記錄異國内戰而希望以此警示國民的戰地記者,在目睹叛軍攻入華盛頓、轟擊林肯紀念堂等衆多美國精神文化象征時卻瀕臨精神崩潰。
而與那些慣于進行理論分析的人們所期待的相反,影片對這些政治社會問題隻是作為内戰的起因或表征一帶而過,而更多着墨于對準戰争狀态下的社會關系進行描摹。這又是為什麼呢?筆者以為,此片的主題——如果非要這麼說的話——其實是高度彌散性的,創作者并未試圖在電影中剖析美國社會問題的成因,而更多的是朦胧含蓄地表達了文化精英們對政治衰敗的一種憂慮與恐懼:似乎美國政治社會的各個部門的運轉都出了問題——難道影片中那些美國公民在面臨僭主的惺惺作态與轟炸機的隆隆轟鳴時,内心不感到恐懼嗎?作為觀衆的我們,在看到主人公們與士兵進行緊張對峙之時,不也屏息而危坐嗎?女主人公在深入華盛頓的巷戰時,她那充斥着結痂了的傷痕的心靈又在因何而劇烈地搏動呢?最為可怕的是,如果法律、政治等諸種途徑都無法解決問題,那麼面對朋友、鄰居、國民、“同胞”,美國人最終是否确然要走到刀劍相向甚至物理消滅的地步?作為一種最為激烈的沖突形式的内戰本身——相對于政客們的明争暗鬥和網絡暴民的相互攻讦——正是文化精英們通過《美國内戰》所凝結而成的對美國未來的終極憂慮和終極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