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大紅燈籠高高挂》裡面的老爺。那個男人不需要被看清楚長相,因為他就是傲慢自私的警察,是冷漠無情的醫生,是背信猥瑣的混混,甚至是懦弱無能的父親……“他”就在我們的身邊無孔不入,貪婪地蠶食着少女,直到身體變得透明。

看得見的痛苦和看不見的痛苦共同譜寫了女孩和女人的命運,而面目模糊的“他”嘲弄着這一切。就像被禁锢在嘉年華中央的夢露,她不是夢露,她是飛揚的裙擺,是白皙大腿,是觸手可及的腳踝,日複一日地忍受着小廣告的侵擾和直勾勾的凝視。

“The red clowns laughing their thick-tough laugh,the color began to whirl,and sky tipped”,埃斯佩朗莎在芒果街小屋牆上塗了一摸黑色的紅。在世界上最應該快樂的嘉聯華上,喜慶的紅色被撕開,小醜的笑容逐漸扭曲,世界的真面目浮現在被撕開的裂隙中。這是女性看不見的痛苦,隻能夾雜在日常的叙事中模糊地道出。尚有人不理解,質問為什麼要在輕松溫馨的散文中加入這突兀尖銳的事情。

為什麼不能寫呢,因為這是女性真實的生活,因為他們隻想看到他們想看到的。沒有“他”會去真正感同身受女人生孩子的苦,沒有“他”會去制止崩斷的肩帶,沒有“他”去合理化藏在袖子裡的衛生……

熱評“最正面的男性形象也是一個無能父親,最負面的女性形象隻是一個無能母親”。即便發起性侵的對象是一個普通男人,即便這件事情得到了解決,正義得到了伸張,然後呢?有權有勢的人依然橫行霸道,小文父親會改掉他對女兒的不管不顧嗎?小新的父親依然會把女兒當成他的所屬物品嗎?

母親對女兒極端的懲罰暴露在觀衆眼裡,幾年來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父親依然是最正面的男性形象。妻子與丈夫的分離,母親獨自拉扯女兒的辛苦,和作為自己獨自一人的崩潰呢,這些都沒有直觀地體現出來,女性好似被看見,卻被掩蓋得更深了。

小米在影片的結尾騎着電動車在公路上飛馳,我不知道她要去向哪裡,也不知道殘破老舊的夢露要被運向哪裡,更不知道她們相似的着裝暗含着什麼意思。換了十五處生活,或者叫作流浪的她,會過得更好嗎?還是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呢?

實在抱歉,我們看不見她了。

确實很難評價電影好看與否,因為它好像把什麼都說了,父母,權勢,性侵,交易……又什麼都說不明了。我欣賞的是本影片并不是通過男本位或者觀察者的視角來展開的,而是以當事人的視角,夢露不再是一個透明的符号,而是真實的女性們。《大佛普拉斯》裡肮髒的罪惡被藏在聖潔的佛像肚中,而本片中甜美活潑的夢露卻被切開,就像被忽視的女性被掃射出一個個透明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