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韓烨走到《安樂傳》大結局啦,編劇的職業病和小小儀式感——拆解角色,做一個韓烨的人物小傳。(角度偏理論向,文末有一些對韓烨結局的理解)
不論是對于編劇還是演員,塑造角色會基于以下三個層面,自内而外構建沖突。我給韓烨的這三層沖突總結如下:
1⃣個人内心沖突(人性與神性的極限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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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個人和個人的沖突(與女主的虐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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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個人和社會(化解韓、帝矛盾,守家國護天下)
這三個層面中,最重要、最原始的是1:個人内心沖突,這是角色的靈魂,是角色在劇中發展的原動力。這一點能否立得住,能挖到什麼深度,又能沖突到什麼程度,幾乎決定了這個角色的成敗。而韓烨的終極沖突,我認為是「其神性和人性的不可調和」。他所有的苦難,宿命性的悲劇,皆源于此。
因為人怎麼可能是神明呢?
可他偏要以凡人之軀去做啊!
這又不是修仙,隻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孤勇罷了......
于是極緻的張力與光彩就從這個角色身上産生。
【韓烨根本不是小神仙】
塑造韓烨這個角色真正的風險在哪裡?我認為恰恰在于其神性,其完美,有聖母風險。觀衆最恐滿嘴大目标的聖母型角色。如果隻一句護蒼生,至少我是不會有任何感覺。
誠如桃叨叨采訪稿中所說,韓烨不是一個絕對意義上的成長型角色,因為他出場時能力值和人格都已是極高水平。那怎麼讓這個人可愛?或者說,怎麼讓他像個人,規避掉“聖男”傾向?
一是給他設計與人設相反的豐富細節。鼻尖吻,醉酒萌,下江南時戲中戲的短暫放縱,化緣山底叼着狗尾巴草的臭屁,在選妃宴上追逐着樂樂又不忍收回的目光等等,這些都是可愛的韓烨,也是龔俊曾形容的“冰底流水”的具象。
我們不難看出,這樣本真的韓烨在劇中出現過多次,既層層遞進,又一波三折,絲滑連貫能自洽,很好地反襯了韓烨的壓抑常态,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成就了韓烨于原著之外的高光時刻。演員雕琢細節的功力了得。
二則是通過他愛人。看一個人愛什麼樣的人,便能窺見他本人的性子。
不說守諾,不說贖罪,僅從愛情本身來說,韓烨中意的顯然是恣意霸道有能力的獨立女性,所以他喜歡舞刀弄劍能上樹的小帝梓元,做了任安樂的事業粉;
他對成年帝梓元的感情則比較複雜,偏向于他神性的那一面。
在功能上,小帝梓元/女水匪任安樂,是韓烨人性一面的分身;
而成年帝梓元,是韓烨神性一面的分身。
我雖然認為韓烨的人格和目标都趨于神性,但他潛意識裡一直在追逐的,卻是潇灑恣意隻需要做自己的“人性”一面。這才是他能被女水匪吸引的原因——她有他可望而不可即之處。
神愛世人,是普度衆生,若韓烨真是如此,就沒那麼痛苦了。
可他畢竟是凡人肉身,有小愛的沖動,更有想做回凡人的本能。
【韓烨的人格和目标又都是趨于神性的】
韓烨的神性被解讀比較多了。
洛銘西曾說他天真,這話我覺得對了一半。他的确是一個理想主義的人,但他不是對困難估計不足,而是比凡人更笃定也更忘我。
他實現目标的方式亦是趨于神性,以陽謀布局破解陰謀。
旁人對他的期待也像對神明一般。你品性高潔所以我的複仇你定會幫我完成關鍵一步;她的聲望已經與你比肩因此身陷險境,需要你來破局;你如神明無堅不摧所以墜崖以後一定還想重新來過......
這樣看似完美的“神性”,在物質(生物)層面與他的肉身是根本性相悖的,這必然會讓他在實現目标的過程中劫波渡盡,以獻祭自我的凡人之軀終局。
有人說韓烨後期呈現了重度抑郁症的症狀,我認為這就是神性和人性在極限拉扯後引起的精神官能沖突。
【韓烨的兩次圓滿】
韓烨的兩次墜崖分别對應了他人性的圓滿和神性的圓滿:
作為人的圓滿,是于化緣山,以韓烨的真我,與帝梓元的内在真我——任安樂,坦然相對。劇情在這裡出現了流星的意象,是短暫的絢爛,也是切實的圓滿;
作為神的圓滿,是于青南山跳崖,以命破局,以命終局。
【第三種圓滿:人性與神性的整合 | 關于結局的迷思 】
如何解決韓烨這種自我獻祭式的悲劇人物的結局問題呢?
若認為他就是在肉體毀滅之後羽化登仙,青南山跳崖未嘗不是一個圓滿的ending。
原著作者應讀者要求,讓他回歸為人,收獲凡俗之幸福,期望是美好的。但從緻命傷中恢複,邏輯上有些牽強;更不要說,讓以獻祭生命來重歸内在平靜的韓烨又強行回歸為人,直面無法直面之陰霾,這是否是另一種殘忍?
我認為還有【第三種圓滿】能解釋現在這個版本的結局。韓烨在《安樂傳》中一以貫之的行動線,就是整合他内在不可調和的人性與神性。剛才提到,人性與神性本質沖突,無法調和,而韓烨的曆劫就是在做這不可能的調和。
這裡韓烨雙目失明的情節就至關重要。簡單說我們會發現當他直面了過去的陰霾與情愛之後,雖然依然痛苦,但心态好了很多,“失明”除了是劇情上的失明,同時也是一個意象——他好似又成了一個嬰孩,回歸了自我。到這個階段,他已經趨近于将神性與人性整合于一體的境界了。
這裡我想到我很喜歡的編劇徐兵十年前的舊作《請你原諒我》(也是我最喜歡的劇之一),這部劇有一個相當精湛也頗具争議的結局處理。曆經命運坎坷,在三個女人之間徘徊的天才浪子徐天,在故事的結尾與一個他自己并不愛的,三觀不怎麼一緻的,但于他有大恩的女人結婚了。
最後一場戲是徐天和那個女人在聯歡會上表演一個很俗氣的節目,那不是徐天以前會做的事情。但你又可以感覺到徐天此時是幸福的;不,也許他依然不幸福,但一定是平靜的。
這個結局和《安樂傳》的結局表面上沒有任何相似性,但在我看來,内在高度一緻:我不認為結局必須要愛情的圓滿,但主角“完成内在整合,實現某種終極意義上的完整性”——這是“人性”和“文學性”的圓滿。
徐天的完整性來自于他決定選擇這個女人前聽到的那句心經:揭谛揭谛,波若揭谛,波若僧揭谛,菩提娑婆诃。(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彼岸是光明的世界。)那一刻他便完成了艱難的“自渡”。
韓烨的完整性來自于他以殘破的肉身直面了這半生苦難。确實殘忍、悲壯,卻終得大自在。
願韓烨如龔俊所祝福的那般,從今以後,自由自在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