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之戰》是一部反映我們所處時代生存境況及我們的信仰的鬥争與妥協,甚至宏大叙事的一個難得文本,其在政治、性别、邊緣群體等議題上對時代有映射。
不太久以前,地球上有二十億居民,五億人和十五億土著,那五億人掌握聖言,其餘的借用聖言。
——讓-保羅•薩特 ,《全世界受苦的人》1961年版序言
在種族、性别、取向等差異被處理地“盡善盡美”的雙城(無任何貶義),不同的種族之間可以和諧共存,膚色之間的差異被無限制取消,甚至人類、機器人、約德爾人之間仿佛也絲毫沒有“人與非人”的差異和矛盾,無論是在“底層”的暗流還是豪門世家,不同的性取向不再遮掩——仿佛一個無限正确的烏托邦。
然而,在這樣的“烏托邦”中,仍有一個難以掩蓋的矛盾——這也構成了影片的主要矛盾——階級。
這從這部作品的名字就可以直接感知——雙城是一個截然分界的、似乎從設定開始就“劃邊”的概念。影片在雙城的世界設計(這個設計其實可以追溯到遊戲設計的時期)采用了一個非常簡單粗暴但十分有效的結構——垂直結構。
我們不難在《寄生蟲》、《唐頓莊園》等等現實主義或僞現實主義的叙事文本中找到這種結構在表現階級差異時的有效性。“上方”是文明的、進步的、接近光明的、财富聚集的、和教養相關的;“下方”則是低劣的、未受教育的、污染的。
在第一幕中,來到底城的皮城警衛隊帶上防毒面罩,就是那些上方“進步”的人對這種污濁的不适感的直接刻畫。
而“雙城之戰”的劇名,則把故事的走向牢牢鎖定在一場戰争,一場在第一季一直遮遮掩掩蓄勢待發最終終于紙包不住火的戰争。
而這場戰争,并不僅僅一場金克斯的一個鲨魚炮炸開的并留下懸念的大戰,而是埋藏在第一季的一個重要暗線——曾經的那場戰争。
這場由“上一代人”親身參與的那場戰争,還有一個沒有說出來的詞——革命。
一、需要警惕的把戲:用命運挽歌消解革命叙事
在第一季的最後一集,皮城代議制民主的機器終于投出了全票通過的結果——讓底城自治。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這此前,底城一直處于被皮城管理、管轄的地步:也就理所當然的,皮城有權逮捕底城的人,用暴力機器鎮壓這裡的行動。
而底城人的權益,是需要得到皮城的“允許”的。這在劇中設計為資本積累的重要手段——貿易——這一點上有着尤其重要的體現。
略了解英雄聯盟的背景故事就可以知道,皮城今日的繁榮是建立在底城的曾經犧牲上的——皮城依靠炸出航道享有了貿易帶來的源源财富,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也得益于這些積累的資本,可以發展科技、藝術等各種“進步”的事物;而底城則下沉,變成肮髒、污染、“劣等”的半個地底世界。
你想到了什麼?——我想到的是,西方原始資本積累過程中對第三世界的壓迫和侵略。底城可憐的、為數不多的“财路”,隻能依靠和皮城連接的短短的橋,做有限的貿易;而這些,也是需要經過皮城允許的——世界“開放”、“自由”的貿易體系,不正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嗎?
請問,制定規則的人是誰?
底城與皮城的争鋒相對,不僅僅是貿易的争奪、曆史的仇恨、科技和力量的博弈,更不是金克斯和希爾科的報複與抱負。
當然,私以為,拳頭的高明之處,在于能跳出一般臉譜化的刻畫,進行複雜的生态的建構。雙城并不是類似于《饑餓遊戲》中的中央統治者和地方被統治的簡單矛盾對立,對于芸芸大衆,我們能在劇中對底城共鳴,亦能對皮城産生同情。
這種認同,并不僅僅來自皮城的那一批有血有肉的角色,而來自這種隐藏在“權力”背後的深層次動因——文化。
在20世紀80年代,安東尼奧·葛蘭西的“文化領導權”理論被引入文化研究中,引發了人們對大衆文化的重新思考。結構主義和文化主義過度強調了“結構”或“能動性”,僅僅叙述了大衆文化整個故事的一部分。如果要把全部故事講完,就必須引入思考大衆文化的第三種方式或視野,即對結構和大衆的能動性的“雙重聚焦”。顯然,這是在文化研究的“葛蘭西轉向”過程中得以形成的。
大衆文化的這種二重性,與社會的二重性相關——葛蘭西認為,由于現代西方社會已經形成了獨立的市民社會,資産階級不但擁有了政治上的領導權,而且也取得了文化或意識形态的領導權。現代西方國家已經具有了二重本質:在保持傳統國家暴力特征的同時,增加了契約和社會同意的特征。
皮城自诩為文明進步的代表,議會制度也建設得“非常完善”——但我們應該注意到,這裡的議會幾乎是終生制的,基本以家族勢力為主要權力分配依據。皮城議會以“民主投票制”決定這座城市國家的發展——雖然劇中毫不吝筆描繪這種投票制是多麼脆弱可笑。收買、人情、賄賂、性情用事、個人情感,在決定這座城市發展的重大議題的表決上,從不缺席。
而二重本質的另一個面向——暴力,體現在在整部作品中我看到的一個非常刺眼的角色群體——皮城警衛。
這一國家機器的代表,形成了皮城和底城的重要鍊接——他們跨越兩座城市之間的橋梁,去追捕底城人們,作品毫不吝啬表現對這些國家機器符号的負面(當然這種負面的表現是複雜的、有層次的)描寫,執法過程的粗暴、與地下的交易、以及間接導緻了範德爾的死亡的悲劇。
值得我們玩味的是,這些過程不僅在大部分皮城人的眼中是正常的、理應如此的,在底城人眼中似乎也成了一種慣常——契約和社會同意本來就是和暴力特征相融的。
另一個角度,我們應該去問問這群被壓迫的、應該起身反抗的人。
這是為什麼我們看到劇中底城人民雖然不滿,但這種不滿更多是一種習以為常?除了希爾科等少數人,大多數人真的有想清楚一套“解決方案”嗎?
哪怕是最後一集中用鲨魚炮撬開戰争鐵門的金克絲,其動機也摻雜了對希爾科的情感、對自己童年的複雜反思,但你真的很難說在範德爾和希爾科死後,金克絲可以承擔起一個頭腦清醒的革命者的角色。如果以她為領頭羊,這場戰争可能注定是騷亂與紛争——在皮城眼中,這更接近于恐怖分子的騷亂,而不是自下而上的革命。
但是,真的要革命嗎?
從這部作品的第一幕開始,範德爾就從他的視角闡述了他對革命的反思——作為親生經曆革命的一個領導者,他親眼見過這種慘烈——革命是需要流血的。他怕了,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因為他不僅隻有自己。
所以,範德爾“軟化”了,與警衛隊長謀求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在這裡,我們很難真正不與他共情。
實際上,這對革命者自己對革命态度的反思,是拳頭在劇本處理中非常高明的一幕,也非常打動我。這種反思的悲劇性,被範德爾到希爾科的命途可歎的相似境遇推到了高潮。
我們為何要革命——為了那個偉大的事業。然而,對身邊的人的愛就不是偉大的事業了嗎?這種愛,即便在叔本華看來,是繁衍DNA的作祟,但在每一部悲劇中都不會缺席。
當一切夢寐以求的似乎近在眼前,你需要的,隻是交出那個對你而言的最重要的人。希爾科,這個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做出了和範德爾同樣的選擇,盡管他堅信自己和後者的理念多麼不同——自己的抱負多麼堅固不可摧。
如果是你,你會做這個選擇嗎?
這裡我想做一個文本比較分析。漫威宇宙中的滅霸,為了“宇宙大平衡”的夢想(你很難否認這不是一種“崇高”的理念),失去了(并且是主動獻祭了)自己唯一“用人類情感”關懷的對象——自己的女兒。從現代叙事的邏輯上來講,這也形成一種庸俗的叙事——即編劇默認了“敢于”做出這種選擇的人,是可以相對放心地被放在反派的位置上,被(主角)群起而攻之的。
而這種庸俗的叙述暗含了一種邏輯——沒有做出這個選擇的,是有人性的,是掙紮的,至少是哈姆雷特式的——在大衆文化的叙事中,這種在糾纏的選擇反複掙紮的理念,是我們應該“欣賞”的人類崇高的悲劇。
然而,這種用戲劇式的叙事,去替換、消解背後的宏大叙事主題——革命——的手段,讓我感到危險和警醒。
二、底城微光:大衆文化的生命力、生産力和創造力,以及皮城的警惕
伴随着文化研究的 “葛蘭西轉向”,大衆文化研究領域産生了諸多新觀點。比如:糾正了理論家擡高“先鋒文本”并極力貶低“大衆文本”的做法。
這一點,集中反映在微光和海克斯科技,這一對技術競争的核心上——而我們做一個符号的分析,我将微光視為具有“生産者式特征”、快感意義的大衆文化的代表;而海克斯則為精英文化/先鋒文本的“進步”能指。
在皮城人的眼中(包括觀衆的眼中),微光是有力量的,但也是肮髒的、被污染的。而海克斯科技,雖然有潛在的破壞性(但影片沒有給予太多直接表現),但整體是光明的、進步的。
但,你憑什麼就說,底城的微光,就是肮髒的、被污染的呢?
影片中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情節,凱特琳給受重傷的蔚使用了微光,蔚很快恢複了過來——對于底城人,甚至符文大路上的所有生物,其實微光可能都能起到一定的治療效果(當然,前提是用量正确)。
這一切,都被來底層“微服私訪”的凱特琳看在眼中。
劇中對底城人使用微光方式的誇張、怪誕的表述,尤其包括了底城人近乎“上瘾”、“癡迷”式的需求——而且這種需求還是心理層面的(如多次描寫對“被關注”的渴望)。
這是伴随“葛蘭西轉向”在文化研究領域産生的另一個影響的體現——肯定了大衆文化的積極功能特别是其在意義、快感和社會認同流通中的作用。
而且,皮城的人自己也知道,底城人,也會用海克斯——隻是他們一直不願意這件事情發生。
皮城人深刻知道,底城人有學習的潛能——他們會專研,有金克斯這樣的天才——所以,統治階級一直要捉拿這個盜取海克斯的苗子——這個持續的捉拿,是綿延不斷的,從金克斯小時候一直捉到了長大。
這哪裡是捉拿一般的小偷啊,捉拿的,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
皮城人深知,進步的理念和技術,是可以被底層人民學習和掌握的——而一旦掌握,将是難以阻擋的力量。
我們還可以從文化生産的角度進行解讀。葛蘭西式文化研究感興趣的,與其說是由文化工業所提供的文化商品,不如說是這些文化商品在消費行為中被挪用和理解的方式,這種挪用和理解經常是以它們的生産者并未打算或甚至是沒有料想到的方式進行的。
一個出生在底層、自我認同為底層,但在上層行動的角色——維克托,他對“上層文化代表”的海克斯科技的運用是大膽的——将之融入了代表底層文化的微光的方案。
編劇在表現這段情節的時候,将叙事的調性控制在一個隐秘的、危險性的氛圍中——這是這些文化本身的生産者——皮城人所沒有預料的。
可以看到,底城微光和包括金克斯、維克托為代表的底城人對海克斯科技的運用,生動展現了大衆的主動性以及文化辨識力、生産力和創造力。
而且,無論是先鋒文本,還是大衆文本,這兩種東西的内核,其實都是一回事——力量。
三、你在凝視,也在站隊——你是皮城人,還是底城人?
我想問一個問題,在觀看的過程中,從一般的(觀衆,即你)視角來看,你更傾向于将自己放在皮城人的位置上,還是底城人的位置上?
再換一個問題,你覺得編劇是更想讓我們站在皮城人的視角去看這部劇,還是底城人的視角?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分析下面一個典型場景:蔚多年後離開監獄回到底城,一直心心念的底城美食,在凱特琳眼中難以下口,我們可以看到在蔚大快朵頤時,影片對這些“美食”的處理,這在一般觀衆眼中也是“惡心”、至少是“怪異”的。
這種異質性的處理其實特别有意思。我們可以回顧一下,影片分别從凱特琳、黑默丁格、傑斯三個人的視角帶我們體驗了一下“皮城人地底遊”的體悟——都強調了一個主題——共情。
那麼,我想反過來問一下,為什麼不是帶我們以底城人的視角對皮城共情?因為編劇似乎已經默認了,我們(絕大多數)雖然在身份認同上認為自己是底層的、被壓迫的,但還是更傾向于把自己作為光明的、進步的、科學的群裡的一份子。
皮城人“微服私訪”,受到感觸,并且改變了自己的認識,甚至直接推動了政治上的變化(給底層人施舍),這些可以作為刻畫角色的典型橋段——刻畫他們人性的部分,以及一種願意接納、融合的“開放意識”。那麼底城人呢?金克絲去皮城制造騷亂,蔚在議會上的沖突,強調的是不融合、不接納的“頑固”;金克絲對皮城的敵意就更不用說了——尤為體現在她對凱特琳的态度上。
這就是為什麼我雖然欣賞拳頭對于皮城的人物刻畫,也向往一個真正的自由、進步的烏托邦,但難以根本上認同皮城的原因——他們高高在上,以及深入骨髓。
而且,編劇還覺得,我們一定更傾向于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那個位置。
看起來雖然出生世家但仍然“獨立有主見、善良有個性”的凱特琳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仍對傑斯說:難道你要回去賣錘子嗎?
賣錘子的工匠(在皮城,也算是科技或技術的一個小小推動者),是遠不及玩弄權勢的政客的。這是一個在皮城人眼中深入骨髓的概念。
我們再看看維克托和傑斯,這對患難與共的搭檔,他們有一段我一直忘不了的對話。
維克托:傑斯,這是幹什麼?
傑斯:你可知道這有多荒唐?我下令封閉,我的搭檔說闖就闖。
維克托:是你下的命令?為什麼?
傑斯:因為下面有不少人,鐵了心要我們上面人的命。你幹嘛去了?
維克托:我去見一個朋友,看他能不能幫我們;我跟你說過我認識一個人。
傑斯:你沒跟我說他是來自那下面的啊!
維克托:底層的人怎麼了?
傑斯:怎麼了?他們很危險!
維克托:我就是來自底層的人。你說得對。
傑斯:對不起,我忙昏頭了。
所以,政治上的施舍,文化上的“留一條路”,在這種曆史塑造的高高在上面前,甚至變得無法指責。你幾乎不能去怪劇中任何一個皮城人物,他們的動機在他們的角度都是真實、合理的。
實際上,當我們回到現在世界,大多數出生在“皮城”的人,都是“溫良恭儉讓”的。我們被規訓一個奮鬥的神話: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有的人真的一出生就已經在羅馬了。
出生在羅馬是原罪嗎?
我們可以再看看劇中的凱特琳,雖然是世家的大小姐,但自己也有鮮明的、讨喜的個性——待朋友真誠,有自己的追求,你能說不喜歡她嗎?
有一個場景幾乎讓我沉默。凱特琳到底城之後,對蔚的那個朋友很親切,擁抱他,然後這個朋友轉頭就為了一瓶微光出賣了蔚和凱特琳。
我看得很難受。這對底城人不合理、不公平。
在一般的觀衆角度,(編劇讓我們)我們似乎很難和底城的這個角色共鳴。但,沒有人真正選擇生活在底城——但他們不得不。窮人為了survive,不得不做出一些拙劣的事情,然後被大衆價值觀不齒,富人因為有原始積累,可以做好事,做慈善,然後就越來越正面,變成人民資本家,
這讓我非常惡心——資本家不僅有直接的财富支配權,甚至連在精神的需求——“審美”上都要參與甚至剝奪一些被支配人的自由(這裡不涉及凱特琳,而影射一位現實世界的大小姐)。
金克斯和凱特琳的對抗關系的設計也是非常巧妙——警察和罪犯的“貓鼠遊戲”加上對蔚的感情的争奪。
但為什麼,金克斯是被抓捕的那一個呢?有罪的,為什麼注定是金克斯。
這場海克斯科技的争奪與戰争,從主角團們小時候就開始了,起因是什麼——是一場“盜竊”,下層人對上層人的盜竊——而且,這場盜竊甚至沒有被編劇完全“劫富濟貧”化,因為他們盜取的對象,是皮城一個“末等”的家族,一個落魄的科學家。
這讓我難過。
我們天生向往美好——不管這種美好是如何被建構的。在皮城的科學、進步、财富和“博愛”的陰影背後,我們有沒有認真想過底城的醜陋問題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們有沒有想過,那些底層的醜陋、貧窮、污染、肮髒甚至不道德,是因為更底層的機制所導緻的。
富人吸窮人的血做好事;窮人流着血求生存。
我們能說什麼?
你,是皮城人,還是底城人?
四、雙城階級矛盾的解決方案:一個資本主義的溫和方案
這種割裂和沖突,注定是雙城無法克服的頑疾,也構成這部宏達細膩的群像的不二主題。
那麼,雙城的階級矛盾和沖突,應該如何解決?
我的理解,編劇給出了不同的解決方案,上層的方案,是以傑斯和凱特琳為象征符号的溫和資産階級改良派的方案;而下層的方案,則更加複雜,分化成範德爾VS希爾科(表面方案,也是“曆史方案”),以及金克斯VS艾克(真實方案,也是“未來方案”)
萍水相逢、一路經曆許多的蔚和凱特琳,在分别的時候,有說過這樣一句話:底城和上城,油和水,無法交融。
而後,鏡頭切到凱特琳洗澡(一場典型的男性的凝視視角),浴室的水和凱特琳傷口流出來的血液交融——暗示了凱特琳的心境:我們不是油和水的關系,而是血和水的關系。
編劇的這一象征性暗示,一定程度反映了資産階級溫和派的思想——這些“改良者”,是擁有“人性”的,他們希望和底層人民共存,甚至,有更“親密”的行動。
這種意識,也反映在最終皮城議會的投票上——在實現遷躍的“寒門貴子”傑斯的點播下,資産階級各個勢力已經清楚(或者,他們早已清楚),自己不能離開底層人民——無論是出于什麼目的,于是,在底層的暴動已經迫在眉睫的時候,他們知道,是該給予“自治”了。
這,是施舍嗎?
這,是随時可以收回的施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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