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受驚枉死,魂魄飄遊之時,心急如焚的素貞求觀音指點,問官人此生可有救星。觀音微微一笑,如是回答。
一直認為《新白》是多重悲劇的變奏。創作者試圖将民間神話與佛學大義交融,借報恩這一因果暗示明顯的線索,帶引觀衆随人物曆盡紅塵坎坷,最終走向解脫和釋然的哲學境界。但這種妥協,有着強烈的宿命論色彩。命運洪流中的衆多生靈,即使有飛天遁地的法術和一腔癡情的孤念,也都定格在無可奈何。前塵後世,因果輪轉,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同是生而為人的觀衆,看完之後難免心中壅塞,難以排解。
但最近這遍重溫,新的意義卻又從那些或暗或明的細節中顯現出來,扭轉了這個故事的根本價值取向。即使前因早定,結局難改,但人物從未停止抗争。素貞明知許仙命中注定有牢獄之災,卻仍日夜兼程前去挽救;明知天譴難逃,卻還因嬰兒啼哭而返回家中;明知禁令森嚴,但獲知仕林有難,仍不顧一切地奔出雷鋒。
正如一複一日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看似無意義的努力,卻因其對荒誕的反抗而燃起熊熊希望。即使無法推動命運輪盤,屬于人類精神的巨大韌性,也正在絕境的考驗下煥發光輝。人的力量并沒有被毀滅,而是被深刻地肯定了。這肯定是悲怆的,但也是豪邁的。
在結局中,白日飛升的代價是絕情斷愛,消泯苦厄的途徑是色相皆空。但按佛法應斬斷情緣才能修成正果的主角們,無論是執手相看淚眼的曆劫夫妻,還是一心為了姐姐的小青,到最後也并未叩醒紅塵,了結情癡,而是仍然深情難訴,曆久仍堅。創作者似乎想要表明,徹悟和通透,并非意味着冷心冷情,而是在擁有了超脫方寸、洞察人生的廣闊眼界之後,也仍舊會為了捍衛這方寸之地中的深情執念,而與命運決絕相搏。
正如素貞出塔救子時對法海昂頭道:“人有善念,天必從之”。天道看似無情,但支撐起這因果流轉的,不正是背後的情根深重?源源不絕,生生不息,皆一情字貫穿天地也。而人則是承載着這至真至情的主體。故仙人拈花一笑,情之力量自奔流而去,不必再另尋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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