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強和麥兆輝二十年前的這一場“救市”行動,很大程度上刻定了今後“港片”在普通大陸觀衆心裡的形象。直到最近的《怒火·重案》上映,港式警匪片的老模子重現在大衆眼裡,而香港警匪片的這種老制式似乎也以這次陳木勝導演遺作的收官為标志點,減慢甚至結束了它的曆史進程,而在整場香港警匪片的演化史裡,《無間道》必然是一環無可忽視的高潮。

《無間道》裡最經典的一句台詞就是“我以前沒得選,現在我想做一個好人”,其實回首注視相關《無間道》、相關劉偉強、相關香港電影的所有事件,這句話似乎隻是陳永仁的一面之詞,是僅僅在那個幻想的浪漫語境下才成立的口号。

《無間道》成功的原因很多:上映前極度低迷的市場、梁朝偉劉德華的參演、影片裡通過視聽來營造神秘氣質,以及最重要的一點,極富戲劇性的文本。創作者們同樣選擇了在所有故事開始之前,通過佛教裡的話來明顯地預設角色命運走向。佛教與香港,這兩個氣質沖突的事物相結合,更加重了影片在意向上的沖突。莊文強和麥兆輝在角色和角色、事件和事件之間安排了不少巧妙的巧合和伏筆,這讓影片不僅經得起觀衆和市場即時的審視,也承受得住影片在今後幾十年裡的推敲。《無間道》第一部大獲成功之後,寰亞馬上制作了作為前傳和後傳的二三兩部,希望延續第一部在市場上的成功,最終卻同樣得到了口碑的落差,甚至也有人說第三部無間道是香港電影衰落的開始。在當時電影市場低迷的情況下,《無間道》成為了所有人期望裡的那個救市之作,而整個主創以及制作公司在第一部之後的後續行動,無可避免地被框定在那場輝煌行動的影子裡,斑駁的陰影裡卻也透出些微光彩,這些光彩豐滿了整個系列裡面那些将死或者已死的人物,也豐滿了“無間道”這三個字在電影之書上寫下的那幾頁。但如果把《無間道》系列看作是被子彈射中眉心的陳永仁呢?那麼他也許就不會再說出那句經典的台詞了。

經過二十年的演曆,“香港電影”這四個字在普通大陸觀衆視野裡逐漸成為“警匪片”“槍戰片”的代名詞,這些給予觀衆極度官能刺激的元素被保留下來,成為了合拍片的最大賣點,而廣義“香港電影”裡的另一分枝“港産片”被這些元素漸漸隔離在那座高樓林立的擁擠都市裡,成為了對于大陸觀衆偶爾在電影節和網盤裡才得見的小衆事物。這一現象出現的最大動因,恰巧也和當年《無間道》推出續集的最大推手不謀而合——資本力量。随着近幾年大陸電影市場的急劇擴大,大批擁有豐富電影制作經驗的老牌導演紛紛北上,因此我們才看到了徐克的“狄仁傑”系列,看到了周星馳的《新喜劇之王》,看到了杜琪峰似乎在“緻敬”《柔道龍虎榜》的《我的拳王男友》,看到了邱禮濤上來就先炸翻香港的《拆彈專家2》,同樣的,還有劉偉強的《中國醫生》。不可否認,這些電影可見地帶動了整個大陸市場多年來的成長進程,滿足了觀衆日益多元的觀影愛好,但反觀這些導演曾經肆意揮散激情浪漫的一隅之地,香港電影黃金時代光芒的消散,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不健康的、不可持續的創作機制嗎......同樣的,如果把香港電影發展曆程的模子、北上香港導演的模子套在陳永仁這個角色身上,那麼他能說出那句台詞嗎?“做好人”,在那個年代,首先是口号,而後才能是行動。他們呼喊着要做好人,他們被擠壓着做人。

《無間道》的佛教理念從某種角度上來看,它所塑造的兩個生命體驗無限接近的角色,更相似于道家黑白陰陽相融相生的八卦,那麼倘若沒了劉健明,那麼陳永仁又如何去做那個他輾轉了幾十年的無間噩夢,如何去做那個他夢寐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