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個寫信給姐姐的歐陽十三。
我是妹妹。
節目播出來後,很多人問是不是我,有人告訴我她就是這樣的姐姐,也有人說自己就有這樣的姐姐,還有人私信罵我剝奪了姐姐的學習機會……
各種聲音都有。
我很感謝姐姐對我的付出,我們從小就沒有父母在身邊,是姐姐帶大了我跟我弟弟。
那時候,大人們永遠都是缺席的:比如不堪家暴離家出走的媽媽;渎職傷人坐牢後來又越獄的爸爸;像躲瘟神一樣避着我們的親戚;
我們幾個小孩,擠在被讨債者洗劫一空的破房子裡,人還沒有竈台高就踩着凳子給我們做飯的姐姐扛起了這份責任……
是姐姐逼着我們去上學。
她說,讀書了才有可能改變命運,不然就一輩子被人瞧不起!
為了支持我們上學,姐姐考上大學沒有去,進了工廠掙錢供我們。
現在姐姐靠着自己的努力,也讀完了碩士,并在深圳安家有了自己的寶寶。
信裡的很多内容沒有播出來,我想告訴那些一直為家庭付出和犧牲的姐姐們,不要放棄屬于自己的那部分夢想,不要被道德感綁架和束縛,不要丢掉自己的“自私”!
希望所有的姐姐們都能夢想成真!
最後附上信件完整内容:
姐姐是個自私的人。
很小的時候,她為了捍衛自己碗裡的一塊煎蛋,跟大人僵持了許久,為了避免被弟弟妹妹們瓜分掉,幾口就塞進了嘴裡。我記得她倔強的臉湧上血液,眼角泛光,鼓囊囊的嘴咬出幾句話,“憑什麼要給别人,這是我的!”
這就是我的姐姐。她出生的時候家裡境況尚不錯,得了大人們很多的寵愛跟照顧,在她眼裡,屬于她的東西,是堅決不可以被别人奪走的。
可是後來,她被迫分走了愛、物質,甚至學習深造的機會。而我,就是這個瓜分者之一。我尤其心疼她,不僅僅是後來她為我們付出了這麼多,而是對一個堅決捍衛自己利益的孩子,最終卻主動做出如此大退讓和犧牲的舉措感到痛惜。
就像我在電影院看到《我的姐姐》裡“争得過要争,争不過也得争”的安然一樣,她怼天怼地怼一切阻礙她的不公,可是最後卻還是帶走了弟弟去北京上學。
她并不想這樣的,這才是讓人心碎的地方。
我父母是非常無能且不負責任的人,他們大半生的精力都消耗在自己那點破事上,誰也不曾為兒女的未來考慮過什麼。孩子是需要依靠大人的,我們沒得依賴,比我們大幾歲尚且是孩子的姐姐,就成了我們的依賴。
姐姐真是煩透了我們。兩個尾巴,走到哪跟到哪,哪怕她躲進廁所,我們也要蹲在門口跟她說話。她種花、做飯、拖地、洗衣服、練字、畫畫,燒水給我們洗澡,有時候還要調解我們之間的打鬧。
十歲出頭的孩子,做了父母該做的所有事情。
我以為她無所不能,強大又威武。畢竟她生氣是會罵人甚至打人的。她皮膚白,兇我們的時候,兩道眉毛也跟着上湧的血液燃燒起來。這樣子的姐姐,我是懼怕的,她有權力決定是否扔掉我抱着睡覺的醜娃娃。
可有好幾次,我也窺見了她的脆弱。
初中時候,她考了全校第一,本來應該獎勵一支鋼筆的,可是因為課本費欠繳的緣故,屬于她的東西被别人拿走了。原來分數并不是絕對的參考标準。
我記得那天她是嚎啕大哭着回家的,哭着哭着,便扛了鋤頭,去院子裡松土,種花,種了許許多多的鳳仙花。我站在她旁邊,看着她眼淚簌簌地落盡土裡,白皙的手上綻開一根根青筋,她有一雙強健的手,即使後來我撸鐵很多年,被她抓住了也是絲毫掙不脫。這雙手會在她傷心大哭的時候,也種下很多很多的希望。夏天時候院子裡就是一片花海,我們摘了鳳仙花染指甲,連手指尖都是紅豔豔的。
姐姐就是這樣的人,當打擊跟災難落到頭上時,你别看她哭得很悲戚,眼淚落下來的同時,她心裡也已經盤算好了應對的方式。
窮人家的孩子,想要純粹的悲傷也是難的。
再後來,她考上大學,身邊一堆人勸“你這個情況,不能隻顧自己,你得考慮一下弟弟妹妹,他們才上中學……”
誰也不願意将自己拖進我們這堆爛泥中,這些看似苦口的良言,都是想撇清關系罷了。你這次也是哭了很久,最後卻隻是去無緣就讀的大學看了看,就出去打工了。這次你真的是無能為力了。
那些在工廠苦熬的日子,我隻能通過書信了解一二。聽說你偏指甲發炎,整個腳指頭都是膿水跟血泡,就坐在有輪子的椅子上滾來滾去的工作;聽說你得了乙肝,差點被公司開除;聽說你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中間休息幾分鐘還得蹲到地上;聽說你有了一間帶窗戶有沙發的小辦公室,不用趴在床上給我們寫信了;聽說你後來報考了成人夜大……
還有許多沒有聽說的。
你的脆弱都是在我成年後才看到的。那是書信裡從未提起過的你。原來你也想過自殺,原來你因為我們的存在情路坎坷,原來你,并沒有很厲害呢。
我時常感到你活得過于用力。走路是很快的,一隻手能拎得動滿箱的啤酒,甚至說話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做出狠絕果敢的手勢來。姐姐你,面對生活的姿勢,就像棒球接球手,時刻警惕,随時出擊。
即使你後來長成了柔美如水的模樣,可那雙手才是你真正的樣子,它們依舊是剛硬有力,青筋綻放的。我以為你不懂得真正的柔軟。
後來,我們聊到了愛情。你說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像呵護我一樣去愛你,你不曾得到過這種愛情,你很難過。因為,姐姐你一直在保護别人。
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要保護媽媽免遭父親的暴力,保護我們順利長大,甚至弟弟長大成家立業了,你還是要操心我們。我剛去北京的時候,租不起像樣的房子,每天晚上要經過一片沒有路燈的工地,有一次差點出事,你知道了當天就給我轉了五千塊,說以後打車回家。當然,你強調了要還的。
姐姐,你習慣了保護别人,你牢牢捍衛自己和身邊親友的一切權益。可你還是那個被奪走一塊煎蛋、一支鋼筆就會哭的小女孩。隻是,成年之後,你把哭聲埋到心裡了。當你的生活,不再需要舉着大刀厮殺砍伐時,你才發覺身上有很多傷,這些積壓了很多年的痛,開始蘇醒,原來,姐姐也是很需要人照顧的。
我越來越強大了。我漸漸發現了你剛硬的破綻。你的認知有時候很狹隘,你越來越不懂我,你有時候還會陷入抑郁的情緒,心情會起起伏伏。你的不夠強大,才是恢複正常生活姿态,療愈自己的開始。
我的姐姐,是個很自私的人,一直到現在都是。屬于她的東西,誰都不能奪走,是借的就一定要還,是送的,也要精打細算。可這樣一個人,過去的小半生,都在為别人奮力厮殺,這真是讓我心疼。
這輩子是輪不到我來當姐姐了。因為我心理上永遠都是把你當姐姐、母親、摯友來依賴,現在我不需要你保護了,請你好好享受自己的生命,做回那個自私的小女孩吧!
姐姐,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