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開始就設想要有一個旁白嗎?
從一開始就是。就像我其他的電影一樣,我想要激發觀衆對電影叙事真實性的某種懷疑,而加入一個旁白可以幫助實現這種疏離感。開頭他說類似這樣的話:「我不确定我将要告訴你的一切是真是假;有些是我聽說的,并非親眼所見。」因此觀衆知道這個故事不是「現實」,而是記憶,是某人創作出的産物。我覺得這很有必要,因為這部電影設定在過去。就像用黑白畫面而不是彩色一樣——它提醒你這不是現實,而是某種人為構建的東西。
角色那麼多,你有沒有擔心信息太密集,觀衆難以吸收?
觀衆需要認真觀看。但我自己就喜歡這樣;我更喜歡一種讓人參與進來的觀影方式,而不是讓它像水一樣從你身上流過。我想做一部既長又快的電影——我記得布列松曾說過他想拍又簡單又快的電影。所以頭十分鐘左右,影片可能會讓人覺得有點快、難以理清誰是誰,但之後——希望如此——你會習慣的。
你做了很多研究嗎?
做了,尤其是關于教育理念和方法的研究,一直到20世紀初。我讀了很多當時關于教育的書——比如父母如何應對某些問題——電影中很多事件都來自那些書:白絲帶本身就是一個例子。我也讀了很多關于19世紀和20世紀初農村生活的資料。那時,大多數人都住在村莊裡,存在着典型的封建等級結構:地主——代表國家的男爵;接着是教會;然後是學校;再然後是工人、農民。就是這樣。所以那是我的模型;之後就靠角色的設定來進行創作了。
你拍這部電影最主要的目的是什麼?是什麼想法驅動了你?
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是關于孩子外在行為和内心世界的差異吧。當我十一二歲的時候,我可能說不清楚我看到的是什麼,但我能注意到一切。孩子們的理解能力常常比大人更強,因為他們直覺更好,年紀越大直覺越弱。即使父母盡力掩飾彼此之間的敵意,孩子也能察覺到,隻需注意那些微小的動作和成年人已經不會在意的細節。孩子從來都不是「純潔」的。嗯,也許剛出生的嬰兒是吧…但隻要他開始思考,就會看到、會理解一切。孩子之所以不會報複,不過是因為知道自己還依賴于成年人,但那不代表他不想報複。
你為什麼如此精準地選擇那個地區作為電影背景?
因為那是德國北部某種路德教派的新教形式。當我最初構思這個項目時,我常常問自己,為什麼那麼多納粹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時——比如艾希曼——會不帶明顯的罪惡感或良知說,他們隻是盡忠職守。我覺得這種對上級命令的服從方式,與路德式的新教有很大關聯。
你在選角時有沒有參考奧古斯特·桑德 (August Sander) 拍攝的照片?
我們查閱了許多那個時期的照片,以确保服裝等方面準确無誤。但桑德的照片無疑是那個時代最好的照片,尤其在人臉,特别是孩子的臉方面尤其有幫助。現在的人看起來不同了,為了找到長相合适的人花了很多功夫。雖然我自己隻試鏡了大約25個被預選出來的人,但我确實查看了7000人的照片和視頻。
你在片中對微妙增強的聲音的運用尤其有效。
我一直很喜歡處理聲音。當你在剪輯鏡頭時,你的選擇受限于你已經拍好的素材,所以可能性也相對有限。但在聲音方面,你可以用各種方式去改進:你可以改變語氣,甚至是所用的詞語,以及當然還有其他所有聲音。我常常在劇本中就寫入聲音;你可以在拍攝時就努力捕捉這些聲音,或者等到在錄音棚混音時再加入。我喜歡花大量時間在混音上——這通常比在畫面上花的時間還多——幸運的是,現在我已經有能力要求比如十周或十二周的時間去完成混音。我喜歡這樣,因為對我來說,除了寫劇本(一旦跨過最初的白紙階段就好了)以外,這是我最喜歡的電影制作部分。
對我來說,前期準備非常緊張,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事情是否會如你所願地順利進行。拍攝更是異常緊張;我每天早上醒來都在擔心事情不會按計劃進行,會出問題,然後我們得重拍,這樣就意味着必須加快進度。剪輯會好一些,但在選擇上仍然很痛苦,尤其是你發現一些鏡頭太長的時候;你很難達到你真正想要的節奏。但到了混音階段,這些事基本都已經處理好了,你隻是在做些改進的收尾工作。
你覺得你的風格——你對電影叙事的處理方式——這些年來發生變化了嗎?
我希望它是發展了,而不是改變了。畢竟,在拍第一部長片之前,我在電視業工作了很久,48歲才開始拍電影——(笑)跟布列松一樣!但我現在也許更有意識地在使用我的方法。剛開始的時候我做事更直接。現在我試圖尋找一種電影語言,讓觀衆能獲得一些自由。讀書的時候是讀者通過想象來生成畫面;其他藝術形式也有類似的特征。但電影從觀衆那裡偷走了這種自由,因為它用他人制作的畫面取而代之。在呈現畫面、文字等方面,電影決定并固定了許多事物;而這也讓操控觀衆變得更容易,因為觀衆很少有機會後退一步去反思這部電影。從道德的角度看,這是不好的。
所以我試圖給觀衆多一點自由;但怎麼做到呢,如果影像本身仍然是一個固定的圖像?你必須處理畫外的内容——或者至少是畫面中未呈現的部分——并使用一種「未完成」的戲劇結構,留下解釋的空間。這似乎是我能想到的僅有的兩種賦予觀衆更多自由的方式。我認為我的工作部分就是為了增強觀衆想象的可能性。這樣我們也許能讓電影更接近其他藝術形式。這似乎是電影實現真正進步的唯一道路。電影可以變得更快、更暴力、更科技化,當然,但即使那樣,它依然在本質上保持着相同。
所以,這就是我的目标。
采訪者:Geoff Andr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