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片中真正認識了諾蘭。某一夏日的午後,父親打開電視,播放起U盤中的《盜夢空間》。從此,我便深深愛上了這位導演,往後的幾年裡,我幾乎每年都要回顧一遍這部作品,它像一件藝術品,以嚴謹的結構支撐整座諾蘭的幻想空間;以細膩的人物構建人心的複雜迷宮;以天馬行空的想象帶給觀衆身臨其境的觸動。
Part One科布的困境
喪妻之痛讓柯布的生活陷入迷茫,用因簽證問題不得不離開兒女,盜夢的活沒能幹好,生活與事業上的打擊令柯布痛苦,每晚依靠夢中建設的烏托邦與妻兒相見。然而夢都是虛假的,他們終會因現實的殘酷而支離破碎。當助手艾裡阿德尼冒失地闖入柯布的夢境時,一切美好都化為了現實的遺失,兒女從海灘跑出畫面,妻子發瘋似的敲打着電梯,一切回到了現實,柯布和艾裡阿德尼也一同從這夢境中醒了過來。
柯布與梅爾曾有着溫馨的過往,一起在迷失之地建設起高樓大廈,有住不完的房間和用不完的物件,他們在夢中一起老去,而夢醒後仍然年輕,柯布本以為這是給妻子最好的禮物,但妻子卻将自己的靈魂留在了其中,迷失之地上有科布與梅爾回憶中的點滴。在那棟梅爾兒時住過的别墅中,有一個保險櫃,其中是妻子深藏于心中的秘密,而妻子将她的圖騰去其中,寓意她對夢境現實難分的困境,陀螺不停地旋轉,她心中的陀螺也不停旋轉,告訴她這是夢境,這份意念被帶入現實,種子已生根,便難以破壞,于是她選擇在在結婚紀念日邀請柯布一同離開這個“夢”,去往她認為的“現實”,然而一切盡是徒勞。
除了現實對柯布的打擊,夢中的柯布也有着無數煩惱,他再也無法控制潛意識裡的梅兒出來“搗亂”,更無法創造“迷宮“。柯布對梅爾超乎尋常的愛和那份思念讓他在狙擊近前猶豫,也在迷失之地毅然與梅爾一同”死去“。
柯布是一個矛盾的個體,他渴望回家與家人團聚,同時又不得不欺騙孩子說母親在外工作;他渴望為孩子樹立一個良好形象,卻又被迫做些“不算合法“的活兒。但随着任務的成功,費舍放棄了繼承權,柯布回家與兒女相見,一家人緊緊相擁,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
柯布的故事,關于愛的信念。諾蘭的影片總要出愛,這份愛具有強大的力量,因為對梅爾的愛,柯布無意間發現了種植想法的方法;因為對兒女的愛,柯布有了獨闖龍潭的勇氣,有了前進的推力。正如諾蘭在《星際穿越》中對愛更深層次的闡釋那樣,柯布跨越空間感知對兒女的愛,也跨越時間感知對梅爾的愛。
Part Tow齊藤的賭局
影片一開場便用一個精妙的倒叙手法将柯布與齊藤聯系在了一起,暗示二者将構成完整的回環。開篇直奔主題,通過對齊藤實施盜夢的任務交代了部分基本設定,并用到夢中夢的設定從開篇吸引觀衆。這段戲雖短,但蘊含了海量的信息,無處不在為後面埋伏筆:梅爾首次在夢中出場、上下層夢境之間的互聯、多層夢境下時間的變化、自主防禦、夢主與潛意識、墜落等等元素。諾蘭在一開篇便展現了非凡的調度能力。
說回主題,這開頭一幕實際暗含了齊藤的背景。盜竊商業機密的任務證明了齊藤不一般的身份,齊藤對保險櫃中文件内容的加密說明他受過夢境防禦訓練,而齊藤認為第一層夢中是他潛意識裡的家,說明他對夢境行動有基本的了解,但不夠深入。結合這幾點,那麼齊藤找柯布完成他的最終“賭局“也就十分合理了。
齊藤下了一盤大棋。他将公司的未來壓在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上,他們深入費舍的内心,探尋他的内心,一步步引導他,并找到隐藏着費舍秘密的保險箱。齊藤是商人,更是一名野心家,甯可冒着危險也要進入夢境,在迷失之地孤獨地過完六十多年才終于等來柯布。幾乎過完一生的齊藤轉動柯布的陀螺,永不停止的陀螺讓齊藤扣下了闆機,回到了現實。夢醒後的齊騰看着自己年輕的身體,與隊員相視而笑,也兌現了他的承諾,讓柯布回到了家中。
齊藤的人格是複雜的,我們能看到他為了利益不惜代價的、近乎殘酷的手段,也能感受到大難臨頭時不懼深淵的果敢,亦能看到他尋找機會時的敏銳。而正是齊藤複雜的個性,讓影片失去了正邪對立的極端屬性,齊藤在夢中不再是個高高在上的老闆,第一層就身受重傷的他需要其他隊員的保護,被巧妙地刻畫為一個弱者,也在更深層的夢境中與隊友相互合作,展現了善良的正面弧光。
Part Three繼承人
羅伯特費舍最終放棄了對父親産業的繼承。柯布植入了一個想法,也送了他了一個美麗的謊言。伊姆斯僞裝成小費舍的叔叔,告訴他一封不存在的遺書的内容;讓他說出一串數字,在費舍心底“種“下一個保險箱。
第二層夢境柯布費舍說一起進入朗勃甯的夢境去見證父親留給他的東西,而實際則是以一行人進入了費舍的潛意識。于是,小費舍終于走進了父親的病房,他打開櫃頭下的保險箱,打開了心底隐藏的秘密;當小費舍取出風車,象征着他對父親未能陪伴他而釋懷,意味着默許父親對他的“遺言“,也意味着在某種程度上與父親達成了”和解“。父親口中反複的詞”disappointed”(失望)也不再是對兒子悔恨,而是化為自責和對兒子的期冀。
小費舍從一開始的恐懼、對父親的冷淡,到後來的決絕、對父親的感動,雖然他失去了一個本可以好好打造的商業帝國。可他卻在這夢中實現了對現實的諒解,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力量。也許這就是對夢最好的注解,是諾蘭對夢境的深刻理解:
人們也許在現實中遭遇諸多不順,逐漸厭倦生活,但當他們開始做夢時,他們便可以脫離這個混亂的世界。在夢鏡中,我們就是上帝,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創造任何建築、打破物理規律,而這一切無比真實。做夢時,時間變得緩慢,人們有足過多的時間過“真實”的生活,做想做的事,并從中獲得心靈上的慰藉。正如藥劑師地下室中的老奶奶說的那樣:“也許這(夢境)才是他們的真實世界。”
Part Four INCEPTION
Inception noun [sing] (formal) the start of an institution, an organization, etc. 開端,創始。
你記得一段夢是如何開始的嗎?人們會在刹那間插入夢境,在任何地方開始夢境,而此刻的大腦會欺騙我們,讓我們對這個開端信以為真,諾蘭擅長使用的交叉剪輯的風格讓多層夢境的叙事變得簡介輕盈,通過對夢境間的影響切換叙事視角,讓邏輯鍊合理的同時也讓多層夢境在時間上形成連續性。這麼處理的好處就是讓全篇觀感上更輕松,不必糾結于時間的閃回,能更好的關注夢境本身的奇妙。它不同于《記憶碎片》的零散,也不像《信條》那樣炫技般地玩弄時間,而是柔和的叙事,向觀衆娓娓道來。合理的結構,讓其在藝術性與商業性上做到了平衡。
“Inception”是諾蘭電影實驗之路的開端,也是我成為影迷的開端。《盜夢空間》後,諾蘭開始嘗試各種類型的影片,一次次的颠覆了人們對類型片的認知。在《蝙蝠俠》系列中刷新超英電影的高度;在《星際穿越》中展現了獨有的嚴謹與專業;在《敦刻爾克》中将配樂與多性叙事運用到極緻,用最少的台詞講述最悲壯的故事;在《信條》中掌控時間,重新定義時間旅行的規則。而近期諾蘭正籌拍“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的故事,他又會在傳記片這一新嘗試中掀起怎樣的風浪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時間回到那個盛夏的午後,影片在陀螺未停之際戛然而止,我身旁的可樂瓶早已見底,陽台外的太陽變得愈加毒辣。父親拔出U盤,催促我快去床上睡會。我早已不記得那天的午睡我是否做了個美夢,但我知道,那天下午,諾蘭在我心中植入了一個想法。随着年齡的增長,那顆種子逐漸成長,如今面對不斷臨近的高考,面對未知的大學、未知的未來,我又是否應該追尋那個少年的電影夢呢?我不知道。我隻想回到那個慵懶的午後,再做一次諾蘭為我營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