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圈終于出現一部作品,把美德還給了普通人。
終于拍了真正的普通人在大城市打拼。
終于拍出“人的見識或許短,夢或許不敢大,品德卻不短”。
我厭煩了“窮生奸計”的套路,因為我看過太多人窮志不窮的普通人。窮困的劉家娟義氣長,小小年紀卻背負着生病的爸爸,像許多人那樣對家裡報喜不報憂,張口就是“我很好啊”;背負着有點不着調的朋友,一直勸阿貓找份工作,即便因為阿貓阿狗借住失去了便宜的房子,找到新的工作卻依然第一時間問還招不招人。可即便是有點不着調的阿貓阿狗,當機會來臨,也努力地生活,把大排檔搞得紅紅火火(搞美食,還是老廣專業啊.jpg)正如張韶涵所唱:
“頂天立地卻 平凡普通的 無名的人啊”
“頭頂 蒼穹 努力地生活”
啊,久違的草根精神又回來了。
就算挖機推倒,就算人工拔除,就算被泰拳各種拳打倒一萬次,野火燒不盡,野草總是會再次尋找縫隙,向陽生長。發瘋文學和查詢精神狀态的作品越來越多的當下,還能看見一部這樣歌頌草根精神的作品,真好。《雄獅少年2》給了我驚喜。
我最喜歡的對話,是王朝雨在摩天輪讓劉家娟許願,但劉家娟的願望卻隻有現在:赢明天的比賽。王朝雨讓他再大膽一點,他卻說不出什麼,王朝雨替他說大房子、大車子,可劉家娟卻說不敢想。我相信導演是窮過,或者懂窮人的。因為貧窮真的會限制想象力,但并不會限制他們的品德。
老實人應該還給好人,劉家娟才是真的老實人。他不擅長解釋,被誣陷了也隻有幹巴巴的幾句。他和肖張揚的最後一場打鬥,明明已經達到了目的,揭開肖張揚拳套裡塞石膏的謊言,卻仍然因為肖張揚一句“之前都是假的,真正地打一場”,解開拳套與他打到底。在最後關頭,也沒有對肖張揚趕盡殺絕。這才是刻在骨子裡的溫良,是美好的品德。
美好的品德,不應該因為被下作的人利用而受到批評。可以勸人聰明,卻不能罵人善良——是善良,不是打着善良的旗号作惡,付出的是善良的人自己,不是慨他人之康。
電影也未偏頗。肖張揚和劉家娟一樣,都是窮苦出身,但肖張揚是鹹魚,即使躍入漂亮的魚缸,也仍然沒有洗脫下作的習性。人缺什麼,怕什麼,就會念什麼,肖張揚總說别人鹹魚,因為他把自己當鹹魚,所以阿貓扔一條鹹魚,便激怒他迎戰。
我厭煩了人設寫着北漂滬漂廣漂,卻連漂泊的人過着怎樣的生活都不知道。頂着漂泊、困苦人設的主人公住進五花八門的高端房子裡,演“西洋景”,編劇導演甚至無人看一眼中介的房子,漂泊困苦隻是他們故事的佐料。娛樂圈不在乎真正的生活在影視劇裡失語。星二代、富二代打扮得精緻美麗,享受普通人為他們做數據、花錢,卻不肯低頭看一眼他們的生活。
我厭煩了醜人多作怪、人美則心善的套路,我讨厭這種模闆一遍遍地洗刷信息流直至變成一種範式,因為這世上不僅有醜人多作怪,還有相由心生。肖張揚不帥嗎?深眼窩、鷹鈎鼻、高鼻梁、大眼睛,寬肩窄腰,标準的帥氣,是電影裡建模最帥的男性,但我看到結尾,卻失去了所有圍繞他創作的欲望。因為他下作,塞石膏假打,卻裝模作樣地打假傳統武術。第二部用了很豐富的臉型,能看到我在不同地方見到的面貌類型,符合上海大都會的設定,他們操持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在上海努力地生活。
我也厭煩了東方的故事卻套着西式的表情動作模式。中國人的表情沒有那麼誇張,是内斂的,克制的。《雄獅少年2》做得很好,就像阿娟最後的收肘,長風貫出,化清風拂面,點到為止。
比起第一部糟糕的叙事,《雄獅少年2》進步太多,尤其是人物的塑造。孫海鵬很喜歡塑造堅韌的女性。第一部男阿娟的領路人女阿娟,第二部的王朝雨。她們都擁有自己的目标,堅定,公平。王朝雨的塑造比女阿娟更好了。
劉家娟參與商演,王朝雨沒有拿到錢,情緒穩定又堅定地把地址給劉家娟,見他猶疑,又主動提出可以舉身份證拍照。她一家一家投資人拜訪,一遍一遍地失敗,但鏡頭關于沮喪的抒發卻寥寥無幾,唯有金老闆安排的虛假輿論吞噬整個求真拳館時,才有一幕雨中鏡頭。雨水潤濕了策劃案,暈開字迹,但這個鏡頭在我看來,更多地是表達投資人的前倨後恭。多數王朝雨拉投資的鏡頭都充滿韌勁,就像王朝雨這個人的底色一樣。劉家娟因為金老闆的計謀,被迫退出了比賽,失去了原本四強應該得到的10萬,于是王朝雨給了他10萬,而她自己的學業,則一邊打工一邊完成,而這一段插入,依舊沒有渲染她的辛苦和疲憊。她依然堅定、執拗,在打工的間隙仍然在看書。
還有推動劇情發展的徐姓女記者,讓我看到了新聞業的良心,追逐真相,挖掘到底。電影最後解決問題的方式有點出乎我意料,沒有找到完整的視頻,也沒有利用輿論煽動,他們的方式是那麼耿直,那麼直來直去,直接打爛肖張揚僞裝的拳套,讓下作的石灰灑滿擂台。
我很喜歡雄獅2對舞獅的描繪——它是劉家娟和阿貓阿狗的愛好,與他們生活相伴,就像我們喜歡看電影、玩遊戲、跳舞、唱歌一樣,它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苦情地訴說逝去,而将它與街頭夜市、拳擊比賽、業餘玩耍……融合在一起,像我們在路邊突然唱歌一樣自然。人文,因人而存在;民俗,因民而生動。當它變成生活,便不再會被遺忘。
第二部請張韶涵再唱一遍《無名的人》實在太妙了。她的演繹和毛不易第一部的版本就如兩部電影的差别一樣。第一部泥裡打滾,終于爬了起來,像在黑夜中不斷跌倒不斷爬起;第二部希望來臨,好像一扭頭就能看見太陽從地平線升起。
野草,看明日太陽照常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