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大紅燈籠代表着控制與壓迫,紅色本是喜慶溫暖暧昧的象征,而本片中則是危險詭異壓抑的意象,它所散發的色彩是深紅,血紅的,本該是暖色的紅色顯得更偏向于冷色,加上極其對稱的構圖,重疊屋子的場景布置,,直觀的給人帶來視覺上的沖擊,無形中令人感到壓抑與窒息,導演利用遠鏡頭将人物放置在對稱畫面的中央,人物顯得更加渺小且無力,而随處可見的燈籠則照亮了整個院子,高高挂起的燈籠就像是老爺散布至院子的每個角落,誰家點燈,當晚對誰的控制就最強,就算不點燈也不會将其他三院的燈籠撤去,即使最後老爺被四太太欺騙,也沒有撤掉她院子裡的燈籠,看似是用布封燈,卻依舊挂在屋檐上方,對其控制并沒有結束,燈籠第一次出現便讓四太太感到不适,最後三太太死亡,屋内點滿了燈籠,更加增添了一種陰森的氣氛,将此場景安排在三太太也是有所用意,三太太愛唱戲,屋子裡挂滿了臉譜,導演故意給了臉譜幾個特寫,配上三太太生前唱的戲曲,令人不寒而栗,而這種視覺與聽覺上的雙重沖擊,就像是訴說三太太的冤屈,突出紅色的恐怖,也是四太太為自己害死的三太太感到愧疚并為她發聲,同時也是對院子裡其他封建迷信之人的一種恐吓,将色彩運用到極緻。
同時,紅色燈籠與其他其他色彩的搭配也能更加烘托出不同的氣氛,例如與黃色的結合,令人壓抑絕望,與藍色鮮明的對比,是紅色更深,更冷,到了冬天,也是丫鬟和三太死亡的季節,院子基本遍布白雪,突出人物的殘忍,冷漠與無情,微弱的火光能燃盡丫鬟的最後一絲希望,卻照亮不了她已經冰冷的内心,人物在火散發的熱氣中面目全非,揭示其丫鬟身何來公主命的悲慘命運,也顯露其于絕望之中赴死的決心
丫鬟:渴望。她渴望着像其他太太一樣得到老爺的寵愛,從她屋内點滿燈籠,享受着錘腳的聲音,都能直觀的看出她對理想的追求。作為丫鬟,她對四太太的恨源于嫉妒與不甘,明明是年紀相仿的纖纖女子為何她能做太太而自己隻能做服侍她的丫鬟,兩人第一次會面就埋下了矛盾的種子,起初她詢問四太太身份時帶着好奇與歡迎,而當她從别人口中了解到其真實身份态度立馬轉變,她恨四太太,恨到極緻,恨到用針紮小人詛咒她,恨到戳破四太太的謊言讓其受罰,她的恨很明顯,體現在每個眼神。她的恨又很謹慎,因為她隻是個服侍四太太的丫鬟,她的命運決定了她的地位與身份,她是最渺小的,卻不失追求幸福的野心,她用盡全身解數渴望抵達自己的烏托邦,卻因自己極其卑微的身份而落空,她是下人,底下到自己的屋子别人可以随便進,她的秘密永遠藏不住,她的命運也永遠無法改變。但她并不後悔,不後悔自己對老爺的愛,對生活的向往,她曾有機會活下去,但卻為了自己的追求而奉獻生命,她不願承認錯誤,她認為自己本就沒有錯,她擁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即使最後一無所獲也死而無憾,而可憐之人在如此統治之下她的悲慘命運也終将無法改變
四太太:一個極其強勢的女人,她覺得自己是新來的太太,年輕漂亮,上過學讀過書,應當是受到更多的關照,擁有更大的權利。起初的她無所畏懼,第一次見過大太太就小聲調侃她,二太太惹到她便剪破其耳朵,丫鬟拆穿她假孕的事實她就将其秘密公示于衆,對于三太太,雖說是酒後無意中說出她與醫生相好的秘密,但她的潛意識裡肯定也是有哪怕一絲說出去的想法,隻是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後果,而她也是唯一一個敢對老爺擺臉色的太太。她認為自己讀過書就是比唱戲的高一等,即使是封燈後她也說“我隻是封燈了,但我還是太太。”開頭的獨白中交代了她無奈之中嫁給了有錢人,而她真正想嫁的是一個愛她的人,剛進陳府她甚至抱有這樣的幻想,後來她的想法卻改變了。當别人問及她不讀書而嫁人的原因,她的回答從家裡供不起變為讀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老爺的一件衣裳,想穿就穿,想脫就脫,她清楚的明白這不是她渴望的愛情,她也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定位,說陳府裡人不像人。她想要老爺為她點燈,并不是出于對老爺的愛,而是對錘腳的生理需求,更多的是對絕對權利的追求。她讓老爺把飯菜端到自己的院子裡吃,想要每天都能點自己愛吃的菜,她享受使喚丫鬟的感覺,對于反抗她的人,她也會不擇手段的反擊。但陳府所謂“老祖宗留下的規矩”還是将她從一個女大學生變成了一個瘋子。剛進陳府時,她蔑視一切,不屑于踏入豪門,接她的花轎她不坐,管家替她拿行李她不願,對于點燈與錘腳也不屑一顧,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她開始在意這些規矩,甚至被規矩束縛,洗腦。她開始于其他太太争鬥,開始淪為老爺身上的一件衣服,但最可拍的是她還抱有作為知識分子的一絲理智,所以才無法接受陳府殺人的事實,最後被吓成瘋子。身陷壓抑的陳府之中,她卻有着對自由的向往,她常常在屋檐上漫步,那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她也想像一隻鳥兒飛出牢籠,殊不知自由的盡頭是更深的牢籠,那間屋檐邊緣的死人屋便是完全“殺死”她的牢籠。她站在屋檐上俯視陳府,俯視唱戲的三太太,看似高高在上,實則還是被無盡的黑暗籠罩。四太太的表情全片都很僵硬,麻木,她從沒有發自内心笑過,面對任何人她都是冷眼相待,唯一令她稍微動容的人是陳府的大太子。二者在屋檐上相遇的那個場景是全篇唯一算的上暖色的色調。整部片子不是灰暗朦胧的單一色彩,就是刻薄的冷,唯有那一場相遇是溫暖柔和的黃色。四太太被笛聲吸引,于屋檐上邂逅了大太子,二者簡短的對話卻讓四太太的内心有所動容,自那以後,四太太急忙的想找父親留給她的那支笛子,卻因被老爺燒掉而心灰意冷。二者第二次相遇是在四太太生日那天,四太太喝的不省人事,面對這樣的四太太,太子對她的看法也發生了改變,她不在是之前那個純真幹淨的女子,而變成了一個被規矩控制,隻得借酒釋放的瘋婆娘。所以最後四太太叫住他的那一刻,他隻是微微回頭,并沒有繼續逗留,一個姻緣的種子還沒萌發就已經被徹底扼殺,這也令四太太更加絕望,喝了更多的酒,造成更嚴重的後果。屋檐給了她些許的慰藉,卻也引領她走向深淵。她的結局是瘋了,她曾有過自殺的念頭,而最後的結果比死亡更加可怕。
三太太:具有反抗精神的女子。她追求所需的方式很簡單,直接了當的表達,說話也從不拐彎抹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四太太剛進陳府那一晚就裝病以這種方式得到老爺的關心,如果不能如願以償便唱一晚上的戲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她很有性格,唱戲想唱就唱,不想唱誰都不能強迫她,雖說是看起來最毒舌的一位太太,卻從沒有過分迫害其他人。她将自己的屋子打扮的像個戲台,極具個人特色。她總是通過唱戲來排解自己心中的郁悶,不會因他人的幹擾而停止讓自己沉醉于戲曲之中。她需要老爺,卻不會因為老爺在她的院子點燈而露出谄媚的笑容,她也不依賴老爺,因為她在外面有個相好的醫生。她深知陳府的規矩,卻還是敢于打破規矩,作為戲子的她,曾長期與别人來往,自然能吸引不少旁人,美麗的外表,動人的嗓音是她依舊能得到老爺青睐的優勢,也是反抗的資本。但在這陳府之中,她的反抗也是徒勞的。因四太太的酒後胡言,她的私情被衆人發現,最後被無情的處死。嗓音最好聽的她在被處死的路上被布堵住了嘴巴,無法發聲,永眠于死人屋之中。
二太太:最為順從的一位太太。她豆腐嘴刀子心,表面上對誰都一副笑臉,而背地裡比誰都狠毒,給三太太吃堕胎藥,為了提前生孩子而強制早産,串通丫鬟詛咒四太太并讓其假孕的事情被戳穿,還害死了三太太。她的狠毒無人能及,好似笑面虎,她隻為能占有老爺。相比于三太太多才與四太太的年輕,她沒有任何優勢,隻能幫老爺捶捶背,而且生了個女兒,更加不會得到老爺的重視。既然自身沒有亮點,隻能通過陷害别人來凸顯自己僅有的那一個亮點。她第一次與四太太見面就給其很好的印象,相比于大太太的冷漠與三太太的驕傲,四太太很容易接受這位“和藹可親”的二太太,兩人第二次見面時還送給四太太一段絲綢,并說“那個唱戲的給我錢我都不樂意給她”,她很懂人心,讓四太太覺得她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場,既加重了與三太太之間的矛盾,也放下了對二太太的警戒,直到知道自己被詛咒的那一刻,四太太還不敢相信這一事實,這便是二太太的恐怖之處,她讓人無法看透,“殺人于無形之中”,她是這場鬥争的勝利者,因為足夠狠毒,足夠陰險。她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對老爺的愛,也是被洗腦最深的,老爺就是她的全部,對其絕對的順從,以至于可以對所有人下死手。
大太太已經死心了。她無力再與新來的太太争鬥,也不想繼續争。她明白自己已經步入老年,與四太太的第一次會面就告誡她要與其他太太處好關系。她無心參與一場又一場的勾心鬥角,面對自己的命運已經欣然接受,安享晚年。這也是為什麼她沒有受到任何迫害,身處如此大院之中,或許低調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全片給她的鏡頭很少,在這院子中,她早已成為被忽視的對象。
老爺:絕對的統治與控制。全片沒有給老爺一個正臉鏡頭,他并不是存在感低,相反,他無處不在。滿院的燈籠籠罩着整個大院,象征着他的勢力控制着府中的每一個人。他冷漠,殘酷,處死三太太與丫鬟時甚至沒有親自露面,隻是吩咐下屬執行,他對她們的死漠不關心,凡是壞了規矩的人留得懲罰,規矩就代表他的統治,有人膽敢破壞規矩,就是與他作對,對于這樣的人他不會有半點心軟,也不曾對任何人動過心,無論是誰都隻是他的工具,點燈錘腳,不過是為了讓太太們更好的服侍他。太太們為了他相互争鬥,會讓他更加得意。對于四太太的臉色,他處理的方式就是去别家點燈,四太太生日之際,他也不曾出現,毫不在意,笛子象征着四太太的希望,他将笛子燒了,卻撲滅了其希望的火種,想讓她完全臣服于自己的控制之中,對于其他太太也是一樣,敷衍的關心卻讓别人對他更加死心塌地,僅僅用所謂的傳統規矩就拿捏住所有人,在潛移默化之中淪為自己的傀儡。他殺人,對于破壞規矩的人,殺害她們的肉體,奪取她們的生命;他吃人,吃人的内髒,對于順從的人奪取她們的靈魂,使其變為沒有思想的軀殼。他像是與大院融為一體,無人能逃。
其他仆人像是隻會服侍的機器人,他們的工作都是安排好的,老爺吩咐什麼就做什麼,相比于太太們和丫鬟連追求都沒有,并且沒有任何感情,服侍的太太死了,内心不會有半點波動,緊接着服侍下一位太太,僵硬且麻木。
錘腳的聲音作為配樂的一種,顯得單調且毫無旋律,在此聲音響起時,導演将鏡頭輪流給到每個太太,當宣讀燈籠花落誰家的時候亦是如此,通過人物的外貌來刻畫人物的内心感受,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人物常常居中于對稱構圖的門框中央,宛如監獄,關押着府裡的人。
死人屋作為全片最神秘的地方可謂是吊足了觀衆的胃口,影片的最後觀衆随着四太太的腳步即将掀開它神秘的面紗。背景音樂“隆裡個隆”本是新婚時喜慶的音樂,放在這樣的場合極其不協調。四太太的腳步越來越近,音樂節奏也越來越快,鏡頭也不斷向着門拉進,直到打開門的那一刻,音樂戛然而止。此時鏡頭并沒有給三太太的慘狀一個特寫,也沒有将畫面給到四太太恐慌的表情,而是将鏡頭拉遠,遠到幾乎看不見人物,無論是三太太的死還是四太太的瘋都顯得微不足道,隻有震耳欲聾的叫喊聲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雖然聲音很大,大到驚動了院子裡的所有人,卻也隻能在院子裡回蕩,傳不出院子之外,更傳不進老爺的耳朵。當時,老爺對此也漠不關心,絲毫沒有惋惜,畢竟能代替她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你看見什麼了?你什麼也沒看見!”這不是詢問,而是警告。我明明親眼目睹了你們殺人,你卻說我沒看見,同樣是秘密,丫鬟的秘密被發現後擔驚受怕,而老爺的秘密被發現不但不怕四太太的威脅,甚至反過來威脅她,在絕對的勢力面前真的也能變成假的,就算四太太将真相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更何況她根本沒機會出院,大家隻會當她是個瘋子。四太太的瘋隻是一個正常人受到如此迫害後的誇張具象化表現,她本是府中唯一的知識分子,卻被活生生的逼成瘋子。看見事實也是錯誤,并且無法發聲,假使她沒有成為瘋子,她也是所有人眼中的另類,在這陳府中,不守規矩之人,就是瘋子。當四太太第一次問及二太太關于死人屋的事情,二太太的回應是有兩人于屋中自殺,并不讓别人多問,可能她早就明白事情的真相,或是殺死二人的幫兇,隻是因為她守規矩,才能得以幸免并得到更多。但她活的也很累,因為後面還有五太太,六太太,她要不斷的與新人勾心鬥角,來守住自己的位置。
影片中隻出現了三個季節,唯獨沒有春天,府中的人是沒有春天的,更沒有溫暖,隻有夏天的轟烈,秋天的凄慘,冬天的空洞。年複一年,結婚像是成為了一種詛咒,不斷循環。影片的結尾火紅的燈籠在深藍的背景中若影若現,宛如鬼火一般,突兀紮眼,四太太在院中不斷徘徊,她穿回先前大學生的衣服,隻不過她的理性已被徹底擊垮,好似幽靈飄忽不定,在這監獄之中遊走。
女人在這個世界觀中沒有任何人權,反倒是男性擁有統治一切的權利,與三太太相好的醫生,被發現後沒有受到任何懲罰,而三太卻有了慘不忍睹的下場。導演以喜慶的婚姻為背景,在火紅燈籠的裝飾下整個故事更加荒誕誇張,揭示了霸權主義的冷酷無情與小人物的悲慘無力,二者形成極大的反差,既不協調又完美融合,更富有批判諷刺的意味。燈籠所散發出的紅光既光鮮亮麗,熱情喜慶,又帶有刺鼻的血腥味,籠罩着這個吃人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