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念真說《童年往事》是侯孝賢最好的電影。

初看這部電影時在本科剛開始的時候,缺乏知識,不了解時代,更不了解「曆史」,但阿孝和祖母摘芭樂那段還是感動得落淚。如今本科要結束了,重看《童年往事》,得到的隻有更多的感動,以至于很多次看不下去,隻得中途停下來揩淚。

卡爾在《曆史是什麼》中說,沒有任何一個曆史學家會超出他的時代,所以要了解曆史,首先要了解曆史學家所處的時代,如此才能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寫曆史。

侯孝賢仿佛在告訴觀衆,我們這些人經曆的是這樣一個時代:父輩遷台,逐漸接受了事實,在此安家立業,父親是家裡的頂梁柱,母親則要照顧一家人的飲食起居,不僅無法選擇自己鐘意的愛情,還會因為沒有生兒子遭到婆婆的怨恨;父母的長輩在情感上無法接受遠離故土的事實,至少都懷着返鄉的執念;兄弟姐妹各自為家庭承受着一切,年長的哥哥姐姐需要作出犧牲;不谙世事的弟弟得以肆無忌憚地成長,在軍事化管理的學校裡還要打架鬧事,揮灑剩餘的精力,在親人去世的某個瞬間,忽然長大。

如果隻是說明這些曾經發生的事,并不足以使之成為一部好電影——相同的故事被書寫、被口耳相傳得太多,以至于随便在街上找個50年代左右出生的台灣人,大都能講出大緻相同的故事輪廓。因此故事之外,需要表達方式取勝。

許倬雲先生曾提及,杜甫的詩之所以被稱為“詩史”,不在于杜工部留下了多少曆史事實的技術,而在于他的曆史意識,對曆史變化的把握,正所謂「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侯孝賢截取了自己生命中的那些片段,用一種詩意的鏡頭語言來表達這一代人的生命曆程。那種哀而不傷的表達方式,其實比呼天搶地有更強抒情能力,在濃得化不開的懷舊表達中,侯孝賢追溯了他們從哪裡來,生長在何種環境中,養成了何種的性格。影片在祖母的去世後戛然而止,《童年往事》就此終結,這一輩人将要往何處去,可以從中找到一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