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覺得觀影是很私人的體驗,很榮幸成為第一個提問的觀衆,并且抛磚引玉,整個映後交流好像變成了一個女性論壇。看到很多朋友也在網絡上進入這個讨論,于是決定翻出賬号分享一些觀影體驗給大家。

—————————————————

《綠夜》:一首關于女性的童謠

其實這部電影和李玉導演的《蘋果》有着微妙的聯系,很巧當初《蘋果》也來了柏林,入圍了主競賽單元。兩部電影的女主角有着類似的背景:都是底層女性,都遭遇了對身體的侵犯,一個被自己的老闆,一個被自己的丈夫。面對這樣的迫害,她們的選擇其實是一樣的,那就是忍,這幾乎是唯一的“選擇”。不是因為軟弱,而是無可奈何,正如很多遭遇家暴和婚内XX的女性沒有選擇離開,她們被太多枷鎖禁锢着。比如劉蘋果,她當然反抗了,她要去堕胎,丈夫不允許,她還是走到了小診所,可是母職禁锢了她,嬰兒無辜,她無奈接受了命運。她就像一個行走的子宮,被丈夫、老闆、老闆娘搶奪和讨價還價。

《綠夜》裡也是一樣,金夏是移民到異鄉的底層女性,在當地沒有任何的支持,一切都要仰賴丈夫的安排,亦要承受丈夫的家暴和婚内XX,她幾乎是像奴隸一樣被擺布被虐待,她當然也會反抗,她盡量遠離丈夫,不接他的電話,自己出去住,但這些不痛不癢的反抗并沒有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把出租屋的水斷掉,就能讓她乖乖回家。其實她的人生本來在這個困局裡是很難逃脫的,但是綠夜來了。

這一天,有一個綠頭發的小姑娘闖進了她的生活,小姑娘也算是社會邊緣人,病态的親密關系,更像是被毒販控制住的奴隸,可愛又跳脫,一隻綠色的小精靈。

她們偶遇後,彼此迅速理解了對方面對的困境。金夏又如往常一樣被丈夫侵犯,原本她會在丈夫發洩完之後慢慢自我消化,接受命運,繼續重複這樣的生活。但是今天很特殊,在暴力發生的時候,這個小姑娘沖進來死死勒住家暴男的脖子。她救了她。

這種勇氣是傳遞下去的,于是金夏做出了最“叛逆”的一個舉動,她抓起台燈就往家暴男的頭上砸過去。她實現了一次肢體上對暴力的反抗。

在她們逃難的過程中,看到了一則社會新聞,非常簡短的播報,本地一處房屋着火了,有人被燒死。最後孩子和母親活了下來,丈夫沒有了,家也沒有了。她們聊這則新聞說,覺得是妻子放的火。這則新聞就像一個寓言故事,女性要出走,該怎麼辦呢,無路可去唯有毀滅一切,毀滅自己的家。金夏這時候補充了自己家庭的故事,原來她的母親也完成過一次類似的“毀滅”。她的母親有多麼決絕呢,她連女兒都抛下了。這就是女性要出走的代價,要砍去一切摯愛的東西。

至此,所有女性的命運被緊緊聯系到一起,這不隻是金夏的故事,也是金夏母親的故事,新聞女主角的故事,是所有被壓迫的女性的故事,包括觀衆。從此開始,我作為一名女性亦無法将自己置身事外,我深切感受到女性的絕望困頓、對自身軟弱的掙紮。

我對電影的理解是,導演試圖讨論女性該如何尋找外部的議題,她将這個議題用電影的語言表達出來,提供了一個公共讨論的空間。首映的映後交流環節,仿佛一個女權論壇,有人戲稱說導演好像在博士論文答辯,質量非常高。冰冰從上台開始眼睛就亮晶晶的,一直含着眼淚,提問的問題主要是圍繞女性尋求的外部、女性間的關系等電影立意上的問題展開,冰冰一度轉過身流淚,導演也哽咽,提問的觀衆也都在哭,場面甚至可以說有些悲壯,大家好像是借着電影的葬禮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