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會崇拜利維坦的。他們為聲勢浩大的各種運動呐喊助威,甚至時至今日仍要為其招魂。我們被告知運動是“偉大”的,但驅動着個人加入運動的真的是那些偉大理念嗎?李國香那充滿嫉恨的一瞥就如同王秋赦的那尊菩薩像一樣(多可笑,聖潔的菩薩卻是他性欲的投射)總是遮遮掩掩見不得光,隻不過它們在運動中又充當了什麼角色呢?當欲望不被本真地承認與許可時,它并不會消失,它隻會借着各種不同的外殼扭曲地發洩出來。當王秋赦借用運動的力量獲得成功後,他那用充滿着淫欲與滿足的神采猥亵菩薩像的舉動足以證明他的欲望得到了極大滿足,仿佛一個性壓抑久了的人終于得到了釋放。

隻不過,借用永遠隻是借用。王秋赦從來不曾真正擁有權力,他和孔飛力在《叫魂》中描寫的那些農民一樣,隻不過是在時代巨浪拍向大多數人時铤而走險地利用着它除掉異己的一份子,他們随時都有被浪潮吞噬的危險。人們害怕的是他嗎?人們害怕的是浪潮本身與發動它的那股至高無上的力量,但王秋赦卻無法不認為人們的畏懼不光是獻給浪潮的,也有他的一份。當浪潮褪去後,一切恢複了原樣,于是他瘋了,呼喊着召喚着運動再次降臨,即便他本人在這次運動中差點遭殃。

一個農夫撿到了神燈,神燈願意實現他的一個願望,農夫想了想說:“我的鄰居有一頭牛,而我卻沒有,我希望我鄰居那頭牛死掉。”在一個所有人的欲望都得不到正常滿足的環境中,那些僥幸得到滿足的人就成為了衆矢之的,成為了大家嫉恨的對象,胡玉音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起早貪黑誠信經營得到的錢被視為剝削,最後隻能歸咎于秦書田這個五類分子。可是,他們總不願意想想為什麼自己的欲望與訴求總是被壓抑而得不到滿足,為什麼生活總是這麼糟糕呢?到底是誰或什麼在壓抑着你?難道隻是那一個個與你無關的“壞”分子嗎?可“壞”分子被揪出來這麼多,運動一波又一波,為什麼我們的生活反而更加糟糕呢?

李國香告訴我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如果不是她給我們平反,我們還會再慘下去。于是我們就不再問下去了,當然,也不被允許問。

可李國香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