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自然條件上的“多災多難”是被地理條件所注定了的。再往深一步說,日本的島嶼之所以能在廣袤的太平洋上浮出海平面,就是靠亞歐闆塊、北美闆塊、太平洋闆塊的擠壓中碰撞出來的。2011.3.11的大地震與海嘯所造成的災難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加深了日本文化裡的“物哀”情節,對災難的回應幾乎是日本文藝界的必答題了。

新海誠連續交了三份答卷,并且這三份答卷不一起看還真不知道他想講什麼。新海誠是懂黑格爾的(誤),這三部作品就是完整正反合辯證法,核心母題都是在描述“boy meets girl”與“拯救世界”之間的關系。

你的名字大受成功,因為他是一部非常經典、實在的類型片,是新海誠自己鮮明的“作者電影”裡最類型片的,也是故事最完整的、節奏最好的,大衆接受度毫無意外地最高。在這部作品中天災更像是愛情的紅娘,流星最大的作用是讓兩個未曾謀面的靈魂奇迹般地交織在了一起——“如果拯救她需要拯救世界,那就順手拯救一下吧。”(正)

不知道是電影太受歡迎還是新海誠自己覺得沒講透徹,《天氣之子》近一步将個人的命運與大都市的命運放在了一起,不,是放在了二選一的鐵軌上。但是這道選擇題隻是給觀衆在看完後随便做做的,動畫裡的男主沒有一刻猶豫過放棄她來拯救東京,畢竟,在劇情刻畫中男主本身就是無根的浮萍,逃離了家鄉,也不屬于東京。并且,東京的命運是确定了的,她出于海洋,也比歸于海洋。這其中完全不需要用獻祭一個女生的方式來嘗試“逆天改命”——“如果拯救她需要犧牲世界,那就讓世界去犧牲好了。”(反)

這部《鈴芽戶締》就更進了一步:在很大部分的主線劇情中,男主完全“被物化”(純物理)成了一把椅子,一個負責搞笑逗逼、推動劇情的存在;而影片從頭到尾所有的刻畫,都是女主自身的選擇。女主這個“需要被救贖”的對象,終于是靠自身的行動——而不是男主的行動——拯救了自己;還順帶手地拯救了男主與世界。

不需要走入精神分析的話術體系,隻憑最基本的觀影體驗就可以發現一個很明顯的共性:這三部電影的男主性格都大差不差,都是多多少少帶入的是新海誠自己。或者說,新海誠所有作品的男主都是自己/幻想中的自己)。而這三部中女主也很明顯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就是他(或是幻想、或是對某位暗戀對象的投射出來的)的女神。插句題外話,言葉之庭之所以能封神,其中功不可沒的一點是對于女主細緻入微的情感性格、心路曆程刻畫;而這一點在他之後的作品裡迄今為止就再也找不到了——當然,你可以說最新的那三部其實是一個故事的不同側面,所以男女主性格當然要高度一緻性。

在經過正反兩輪對自己拯救幻想中的“女神”的拯救之後,或許是新海誠覺着還是差了點什麼,或許是他還想再把這個主題講得更透徹一些、具體一些,直面311這場大災難,給觀衆、自己和那些鮮活的受災家庭、罹難者家屬一個更明顯的安慰。但是就他個人的經曆而言,311發生時,他隻是在東京,所以哪怕還是把自己幻想成忙于拯救世界的匿名大英雄,在這個特定的故事裡面他更多地選擇了把自己隐身成讓女主坐和踩的椅子(什麼惡趣味)。僅僅隻是給了女主(需要被救贖者)一把鑰匙,讓她自己去面對天災、拯救世界;男主在做的,反而是追回喪失人形的自我,并且最後還是被女主拯救。故事的最高潮,是在那扇門後,長大後的自己對小時候的自己的安慰。“真正能拯救自己的,或許還是自己吧~”(合)

所以,這三部曲的落腳點最終還是從拯救世界這個宏大命題上落回到了自身如何面對災難,如何從痛苦的回憶中救贖自己,在「物哀」(美好卻短暫的美)中體悟真正的「侘寂」(否定主流,發掘、體悟不完美的美,難以言說、直擊本質的美)。以至于,再這一部電影中,甚至愛情這個主題都變成了陪襯。

但是,夠了,新海誠;真的夠了。對于,難以控制的天災,你已經交完卷了,你已經給不了更多了。下一部,找一個另外的母題了好嗎?(如果你還寫這個那我所有的分析都站不住了……)既然找到了鑰匙,那就重新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