膈應、違和、擰巴。《朝雲暮雨》才是那個剛出獄,彷徨無依的勞改犯,陷入創作與表達失衡的泥沼,硬是找不到準确的語調,在凄美晦暗的影像中自怨自艾。兩個可悲的人,因罪墜入同一個入口,卻在追尋截然相反的兩個出口。老秦想要安穩地走完後半生,而常娟卻想要用後半生贖罪,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爛劇本仿佛是注定的,破碎如煙花一般的結局也似乎早已寫進了命裡。

重刑釋放的妙齡少女與中年大叔搭夥,片中兩人初識前後的處理很災難。常娟和老秦的肢體互動,無論溫柔,還是粗魯,除了直觀的生理性不适,還有不忍直視的尴尬,令人很不舒服。從性格到造型,由内而外,常娟就像一隻男性幼态審美下待宰的羔羊,綿軟無力,隻有倔的勁在那撐着。原型《穿婚紗的殺人少女》對常娟缥缈宿命的闡述幾乎被抹得一幹二淨,隻顧着墨老秦,而忽視常娟的人物弧就是最大的敗筆,埋個彩禮和一雙破鞋的伏筆簡直是敷衍至極。

可憐的丫頭在缺乏鋪墊的情形下被不斷曲解、亵渎,仿佛一塊遮羞布擋住了老男人所有的不堪,粉飾他罪惡之下所謂的施舍與愛。這不叫可悲,這簡直可笑。從頭至尾,常娟隻有在最後做回自我的時候才真正有了靈魂,其他時刻就是老秦手邊的空殼,是可有可無的飾品,甚至都不算沉淪命運的同路人。等到高潮的核心反轉來襲,揭秘常娟設局背後的隐情時隻覺得一頭霧水,苦難和無力的沖擊感蕩然無存,僅有的隻剩對常娟成為植物人後的惋惜。

“有”病呻吟就一定值得同情嗎?回顧二人之前犯的錯,用罪有應得來形容應該最為貼切。誤殺也好,被逼無奈也罷,咎由自取的罪責被掩蓋,那麼真正的受害者又該由誰去撫平傷痛呢?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北影節映後張國立老師又複述了一遍。究竟警示作用重要,還是對平面化的悲劇表象共情更重要,我想創作者如此舉棋不定、左右為難的态度是值得反思的。是美化重新做人的“好”,還是諷刺回歸社會的“藏”,老秦的自我審視似乎沒有放大到電影的調性中。縱使你拍得多麼花裡胡哨,單純地擦好廚房可不能洗刷罪惡,那扇隐形的鐵窗依然存在着。

居高臨下的憐憫是不會被接受的,尤其是在牽強的劇情推進下,更難實現。一星給範偉老師,教科書級的塑造,記憶猶新的表演,毋庸置疑是本片最佳。半星給周冬雨,後程毀容式的塑造非常震撼,對常娟心理的解讀也很到位。剩下的給美術和攝影,包括一場上帝視角下的雨夜戲:老秦推着常娟,同時在盡力去撈身後掉落的傘,那也是常娟尊嚴的遮擋物,仿佛在與命運拉扯。無法兩者兼顧的難堪與常娟被雨水沖刷且扭曲的臉是上天的懲罰。沒有任何台詞,一場戲就講清了很多,高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