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她》給我的震撼實在是太大,好似寂靜的海岸突然墜落了一顆巨大的隕石,一時間山崩地裂,翻湧起千尺巨浪,在礁石上撞出漫天泡沫,驚天動地的轟鳴回響在天地之間。從電影開始到電影結束,我從頭至尾都是一個觀衆,一個被何非帶進了局中又同他一起破局的第三視角。而在電影結束後的整整三分鐘裡,我不斷地回味着這個錯綜複雜的局,每回憶起一個細節我的心裡都會顫抖,不是激動和興奮的顫抖,而是惶惶不安的帶着哀鳴的顫抖,我有一種發自内心的緊張和不安,即使在電影結束以後,這種不安也遲遲未能褪盡。我想,這種并不是十分舒适的感覺正是“何非”這個角色的巨大成功,他向一個巨大的錘擺,在我的靈魂上狠狠地敲了屬于“何非”的節奏
朱一龍跟何非,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朱一龍是怎樣的形象呢?安靜,溫柔,謙遜,長着一張國泰民安的臉,有着漢唐 的氣度和盛世的典雅。他會乖乖站在一旁,一雙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純情又無辜,微微笑着,或許心裡會在盤算如何“萌”混過關。但你始終相信他,你始終能夠相信他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何非是怎樣的形象呢?不安,焦躁,急迫,又帶着十分明顯的陰鹜。他會為了目的利用人心和情感,他善于僞裝和撒謊,帶着自私和偏執,卻在自己朝不保夕的時候驚慌得不知所措,像是瘋了一般地嘶吼,成為了所有問題的根源。
這種巨大的反差幾乎不可置信——并不是說不存在這樣的人,而是一個正常的人身上怎麼會同時具備兩種完全相反完全割裂的靈魂呢?想到這裡,我更加歎服朱一龍先生的演技。
以我淺薄的見解,我認為角色和演員之間的關系存在着三種境界:誰演像誰,演誰像誰,演誰是誰。
而這次,從何非的身上,我看到了第四種境界:誰就是誰。
何非雖然是朱一龍先生塑造的形象,但在整個觀影過程中,一種感覺在我心頭一直萦繞:這就是何非本人,他的言行舉止精神狀态心理活動,那就是他自己。他存在于那個熒幕後的那個世界裡,他有他自己獨立的意志,獨立的思維,他有他自己的邏輯和想法,有他自己的情感。他是一個獨立且完整,具有一個“人”應該具備的一切要素,而這一切要素和那個叫做朱一龍的演員似乎是完全割裂又毫無關系的。甚至我看着何非的臉,都是一張全新而陌生的臉。
在我看來,何非是何非,朱一龍是朱一龍。雖然前者是後者的作品,但前者有着獨立于後者的意志和靈魂,也有着同後者完全“不相幹”的命運。
“一個人無論怎麼打扮,其實都是在講述自己”。
我始終認為,無論何種藝術,當創作者将藝術還給了藝術本身,将作品塑造成作品本身,那才真的叫做“集大成”。正如《道德經》中所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創造出不帶任何刻意和雕琢之感的作品的前提是對自身能力的自如運用以及對作品的透徹了解,這兩個條件無論哪個有一點的瑕疵都不會達到“誰就是誰”的境界。這就好像一位小提琴家演奏某個曲目一樣,隻有當這為演奏者将自己的情感與樂器和樂曲的情感真正融為一體,人、琴、曲三者合一,才有可能實現“無我,無琴,無曲,唯音樂爾”的境界,而這一境界,我也将之成為演奏的“第四境界”。在我二十幾年的音樂之路上,我隻聽到過一次“第四境界”,這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呢?那一刻我已經不是我了,我就是音符,是琴弦,是每一個振動的空氣粒子,每一個音符都有它自己的情感和意志,獨立又流暢,無琢無磨,渾然天成。
而“何非”,就是“無我,無琴,無曲,唯音樂爾”的境界,即“誰就是誰”的境界。我在觀影時,何非的每個動作,每個反應,說的每一句話,在我看來都是來自于“何非”本人,他是獨立且完整的人,不依附于任何除他之外的人或物質。
于是每每想到這是一個被塑造的“角色”,而塑造者是與角色完全相反的演員時,都會由衷驚歎朱一龍先生作為演員的境界之高,起碼對于我而言,是高山仰止的境界。
感謝朱一龍先生,感謝《消失的她》,感謝“何非”這個角色,于我而言,能夠有幸再次觀摩“第四境界”,是我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