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銀幕上的文學少女用字典猛擊評委時,我們看到的不僅是虛構角色對文壇的宣戰,更是平成末世青年文化的暴力性自白。《響:成為小說家的方法》作為一部典型的商業漫改電影,在影像化過程中既暴露出類型片的先天局限,又意外記錄了偶像工業與文學體制的共謀關系。主演平手友梨奈——這位以"破壞性舞台表現"颠覆偶像規訓的叛逆少女——與角色響形成的光譜共振,使影片溢出常規改編作品的框架,成為解剖日本亞文化生産的絕佳标本。本文将從三個裂隙切入:在改編困境與演員作者性之間,在商業化媚俗與批判野心之間,在平成青年的存在焦慮與其符号化收編之間,揭開這部"失敗之作"暗藏的時代精神圖譜。
作為10年代末期的電影,《響》突出反映了兩個大點:一是改編電影的困境,二是商業化與深刻性之間的矛盾。關于前者,《響》幾乎代表了所同時代所有改篇作品的特點:将原作具像化與立體化,比起文字與漫畫更具有沖擊力與渲染力,但往往在改編過程中會遺失與疏漏,甚至因為場景與時長限制達不到很好的還原效果。《響》應屬成功與失敗之間,它很好地還原了原作的故事與想法,卻因“電影這一框架的限制無法有進一步的解釋性(雖然可能原作也有責任)。創作者選在團隊危機即将爆發之時的平手友梨奈為主演是賦予電影成功的推動所在─設定上完美符合角色(她倆的共有的反叛、獨立追求個性、為愛堅持一度讓我分不清究竟是平手在演響,還是響就是平手内心的寫照)傑出的演譯與超出角色的精彩表現之下單憑個人力支撐起了整部電影,卻又因為過于注重主角塑造忽視了配角塑造,不論是評委同類者還是那位有敵意的記者的形象都隻限制在了“工具人的範圍内,群像人物的過于臉譜化使得這隻能是一部優點與缺點都很突出的電影,二者的碰撞隻擦出了過于中規中矩的火花。
在同類電影之中,《響》最為耀眼的莫過于其一定的社會思辨性和對作家這一行業在現代社會的困境的思考。響在故事中作為一位擺脫感性判斷的絕對理性化的存在,保持了個人的純潔性、天然性,但也使其具有不善處世的特點,具有“一根筋”的特質,很難不讓我想到《人啊人》的法拉,她降臨文壇所代來的沖擊類似《定理》中無産者的闖入對中産家庭代來的變化(結構的瓦解與重組)。她的意義即是作為一位觀側者與改變者以絕對理性化視角審視業界百态,并用沖擊性的創作迫使人們去反思與懷疑當代文學界藝術與商業的關系及對作者性的定義。這些都是創作者根據自身經驗判段的難得可貴的藝術化注入,可終究無法擺脫其商業化的根性,大多數時候都是淺嘗止。如鬼島仁被響一腳踢倒後反思起其作品在獲芥川獎、得到大衆認可後失去創造力與革新力,體現了大衆對作者的異化;寫《豬圈裡的豬》的那位作家企圖自殺卻被響質問:“你有什麼資格認定他人作品的價值?”此處暗合羅蘭·巴特“作者已死”理論,暴露了商業化權威化對作者的壓制,卻因後續情節的潦草處理(作家突然振作)消解了批判力度。這種虎頭蛇尾的叙事,暴露了商業漫改電影在藝術野心與市場妥協間的結構性矛盾。
不過就對我在開頭所說的三種對社會性的觀察和讨論對而言,《響》雖浮于表面,但其的價值不在于其完成度,而在于它無意識記錄的平成末代精神圖景。響的暴力美學與平手的身體反叛,共同構成對“寬松世代”犬儒主義的絕望反擊。當她說“小說是我活着的證據”時,實為平成青年對存在意義集體焦慮的文學轉譯 ;影片結尾,響以雙料文學獎得主身份繼續寫作,而現實中的平手因健康的問題暫退。這種戲内外的互文性宣告了一個殘酷事實:所有反抗終将被體制消化為“文化遺産”——正如三島由紀夫的切腹成為旅遊景點,響的飛踢也将成為文學史的奇聞轶事。
就如平手身為“反派系”偶像卻無法擺脫體制賦予的“商業化”特質,《響》在商業漫改的特質下冷藏了其更為深刻的潛力(話說川月翔還是黑澤清的同學呢→_→),使平手在舞台上對冰冷體質的反叛和對殘酷現實的沖擊與台下的無奈轉化為了響對社會各方面觀察的不徹底性。響以一己之力沖擊了日本文壇,就如平手帶着榉坂46沖擊偶像界,贊譽與争議紛沓而至,引用一下自己的短評:“當影内響獲得兩大文學獎,影外平手獲得兩大新人獎之時,W的悲劇的那種玄幻感再次撲面而來:我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平手在扮演響,還是響就是平手内心的寫照。”響終究無法徹底改變文壇的變質,平手在脫離團隊後也無法改變業界對她獨特性的異化,偶像界與演藝界的悲劇性形成奇妙的互文。
無論如何,電影中所反映的正是當下演藝界甚至大環境的現狀。當響在片尾被警車帶走時,我們看到的不是個體的潰敗,而是整個平成世代的精神墓志銘:當代青年的飛踢永遠懸停在半空,既未擊中體制的要害,也未真正落下。這種“未完成性”恰恰構成最忠實的時代檔案——正如三島由紀夫的頭顱成為昭和暴力的标本,平手的退團聲明也将作為令和初年的文化化石,等待未來考古學家的解剖。
或許真正的抵抗,就藏在這部電影的失敗之中:當資本以為它消化了所有反叛時,那些未被收編的刺痛感,正以文化無意識的形式在下一代人血液中流淌。
對《響:成為小說家的方法》的進一步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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