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展開是經典的電車難題:行星吞噬者以地球存亡為要挾,要求神奇四俠交出他們的新生兒。四俠選擇不交出孩子。當世界人民得知此事,紛紛在四俠樓下抗議 “為了你的孩子犧牲我們全地球,你怎麼這麼自私”、“我們的孩子不是孩子嗎”、“我們也有Family”

于是隐形女緊急下場公關,影片中途隐形女的演講,本應是電影的高光時刻,但随後的劇情發展,我卻感到一種強烈的違和感揮之不去。

演講的内容按照順序簡單概括:

1、自己來自破碎的家庭,母親車禍去世

2、然後講到自己要為某些更崇高的事物而戰

3、不會為了世界犧牲孩子,也不會為了孩子犧牲世界

4、WE ARE FAMILY!要一起面對,一起戰鬥,一起戰勝

前兩句都是和觀點無關的不知所雲,第三句突然給出觀點,第四句很重要,後面單獨分析。

我不聊這個演講有多無厘頭,觀衆有多容易說服,以及電影其他劇情細節硬傷。就聊這個演講裡隐藏的幾個我無法忽視的問題。

一、電車難題的雙重标準,15分鐘變臉

電影其實設置了兩個電車難題,一個是主角神奇四俠的選擇,大家都意識到了,另一個是反派銀滑的選擇,大家容易忽略。

當“神奇四俠”做選擇時:在小家(孩子)和大家(全球)之間選擇了小家。

隐形女懷抱嬰兒,直面抗議的民衆,她的選擇堅定而充滿母愛光輝:“我絕不會為了地球犧牲我的孩子。” 此時,叙事鏡頭緊緊跟随她的淚光,背景音樂悲壯,觀衆有點頭、有掌聲、有落淚,電影全力引導觀衆認同:這是神奇四俠對家庭價值的捍衛,是不可妥協的底線。我不會說她自私還是偉大,電車難題正說反說都有道理,但馬上神奇四俠會告訴你。

當“銀滑”做同樣選擇時:在小家(自己的星球)和大家(其他的星球)之間選擇了小家。

很快,我們得知反派使者銀影俠的動機——她為了保護自己的星球和同胞,才不得已将吞星引向其他星球。這時,霹靂火的反應卻是

“所以你為了自己的星球,讓他毀滅我們的星球?你怎麼能這麼自私?”然後銀滑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Bro WTF?演講完電影還沒過15分鐘,同一個選擇,你電影的态度和評價怎麼截然不同啊?我想不注意都難

我們主角選擇小我,但我要求全世界都理解我們。你銀滑選擇小我,哎呀,這個銀滑怎麼這麼自私啊。 那普通地球人能不能站在自己立場上職責主角主角自私呢?不能,不應該,NPC沒得選

這裡就暴露了叙事邏輯的虛僞:英雄的道德原則隻用于要求他人,而非約束自己

二、 “主角視角”的道德豁免

電影采用了高度傾斜的 “主角視角” 叙事,讓我不自主的想到導演之前的作品《旺達幻視》

旺達因為失去幻視的悲傷,跑到西景鎮,制造了一個巨大的幻象,囚禁了整個小鎮的居民,居民被精神控制,被迫和她演一出歡樂家庭喜劇。最後旺達釋放了小鎮居民,光譜卻在最後說“他們不知道你犧牲了什麼”把旺達一個恐怖分子的行為渲染得無比高尚無私。但外部客觀視角看,這句話就顯得非常刺耳和離譜:她犧牲了什麼?繼續奴役小鎮居民的機會?

鏡頭隻給主角的苦衷: 我們看到了蘇珊作為母親的恐懼,看到了旺達失去愛人的悲傷,她的每一個決定都有豐滿的情感背景支撐。

大衆的苦難隻是背景闆: 而被主角的選擇所影響的“他人”——西景鎮的居民、地球上可能被行星吞噬者毀滅的億萬生命——他們的痛苦是模糊的、集體的、沒有面孔的。電影不會去展現一個普通地球人面對世界末日時抱着孩子發抖,也不會去刻畫西景鎮某個居民在魔法控制下精神被奴役的具體創傷。他們的苦難隻是主角決策背景闆上的一個數字。 他們的絕望,隻是主角英雄茶話會的背景噪音。甚至被一個沒有重點演講就糊弄過去了。

當創作者沉浸在主角的視角中,并用叙事技巧不斷強化其選擇的正當性,卻忽略了對其選擇帶來的外部性進行同等深度的審視時,故事所傳遞的價值觀就會變得扭曲和雙标。

而呈現給觀衆的就是不對稱的, 強行想讓觀衆代入主角立場,從而先入為主地認為主角的選擇是“情有可原”甚至“唯一正确”的。強行接受導演的價值判斷。 這種叙事手法的結果就是主角擁有道德豁免的特權。

三、高明的話術:“We are family”與責任轉嫁

蘇珊演講最後一段讓人看了不寒而栗,實在是太過陰狠。

在明确拒絕交出孩子(一個純粹的個人選擇)後,她話鋒一轉,宣稱:“我們是一家人(指全人類),要共同面對,共同戰鬥,共同戰勝吞星。” 這句話看似是團結的号召,實則是轉嫁責任的魔術。前一秒,“家”還是她懷裡的孩子;後一秒,“家”的概念就變成了全人類。

本來你懷裡的孩子是你的“個人family”,這下世界一家了,你孩子這個“個人family”成了全世界的“集體family”了,全世界都要保護你的孩子了。 這個偷換概念的過程,完美地将“保護蘇珊的孩子”這一 “個人責任” ,包裝成了“全人類團結抗敵”的 “集體責任” 。她成功讓全世界為她個人的選擇承擔風險。

耳熟嗎? 這不就是某些領導最愛喊的集體榮譽嗎, 這是一種典型的 “集體主義”包裝下的個人主義。高喊“集體榮譽”和“共同面對”的真正目的,是讓集體為個人的風險決策買單,将可能到來的毀滅性後果由個人承擔轉化為集體共擔,從而在道德上綁架了所有質疑者。

總而言之,這部電影(及其代表的某種創作趨勢)通過 “主角視角” 的叙事偏心,使得主角在面對 “電車難題” 時可以實行利己的雙重标準,并最終通過操弄 “集體利益” 的話語,将個人選擇的風險與代價轉嫁給整個社會,同時還将自己塑造成團結人類的英雄。我怎麼看都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