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版《三大隊》剛上映1周,劇版《三大隊》突然來個急轉彎火速定檔12月21日,似乎要借着這熱度餘溫暗暗跟影版較量一番。說實話,有秦昊在我還莫名期待的,但前4集看下來,劇版呈現得一言難盡——虛浮的人物、虛浮的台詞、虛浮的廢鏡頭、虛浮的橋段設計,與原作的強叙事性、紀實性完全背道而馳,更何談懸疑、犯罪二詞。

看完張譯的影版,我特意找深藍的原作讀了一遍,整篇文字短短不到一萬字,可豐富塑造的空間很大,故事結構、人物原型特别适合刑偵片的改編,有急轉直下的戲劇沖突,有孤獨但堅毅的人物執念,最重要的是它是紀實文學,是實實在在的真人真事。

劇版《三大隊》在原作基礎上進行了大量改編,填充了大量原作沒有的人物和情節——正是這些淩亂的 填充”而非“豐富”、生硬的“變更”而非“完善”導緻極大地削弱了原作的紀實性。原型案件發生在2002年8月22日,劇版改為了1998年4月12日,背景城市改為了架空的“甯州市”;原作是三大隊負責的刑事案件,劇版增加了個二大隊隊長,與三大隊聯手負責案件的偵破;原型三大隊是确确實實的刑訊,隊員都給犯人上了“手段”,最後參與審訊的均被判刑入獄,其中隊長程兵被判刑8年,劇版改為了秦昊在審訊中忍不住砸了犯人一拳,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判刑11年;原型王大勇和王二勇是空調安裝工,憑借經驗攀窗入室盜竊,劇裡改為了王大勇曾經是民兵,在盜竊過程中意外獲得了一把手槍,直接槍殺了兩人後逃逸到甯州,随後又在賓館内遭遇“仙人跳”又開槍擊傷一人,最後才犯下強奸殺人案;原作程兵是獲刑後其妻子與之離婚,劇版改為了在辦案前妻子就急着要程兵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劇版為了凸顯三大隊的辦案能力,還特意在開頭加了一個抓捕毒販的劇情;增加了犯人的女兒和奶奶兩個人物,程兵女兒跟犯人女兒居然還是同一天生日……羅列到這裡頭已經開始痛了,每一個大大小小的莫名其妙、不考究前因後果、跳脫故事邏輯的情節改動累加起來,導緻了前後故事充斥着一種違和感,淩亂得像低端AI生成的初級腳本。

本劇導演邢健均也同時是編劇,他似乎熱衷于把一些東拼西湊的熱門刑偵懸疑劇的設定搬過來縫縫補補:疼愛女兒卻即将離婚的刑警主角,兩個不同辦案風格互相較量的刑警隊長,圍在隊長身邊的女性刑警新手,一智一莽的罪犯兄弟……每一個設定似乎都能從往年熱門的相關影視中找到一些影子,看起來挺有趣挺熱鬧,但一旦合在一塊就水土不服、互相排斥,遊離于原作的内核,背離了原真性這一初衷,像一部更換了所有零件卻行将散架的機器。

改編不是盲目地往人物身上塞一些奇怪的設定,而是一定要貼合故事調性,緊緊服務于劇情和主題,深思熟慮地進行取和舍。如原作中交代了各地流竄作案的盜竊犯慣用的手段——“河南團夥喜歡‘溜門’,貴州團夥擅長撬鎖,而慣用‘攀窗’入室的,基本都是四川那邊的”——犯人兩兄弟的籍貫、職業跟“攀窗入室盜竊”是對應的關系,如果能夠在這一點上拓展一下,塑造好罪犯的地域特征,根據地域性的作案習慣、職業來展開調查,前後邏輯是不是會更通順合理一點,年代感和生活性是不是就更強一點呢?糟糕的是本劇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抛棄了能夠為劇情添彩的細節,卻添加了臃腫的、與故事脫節的、尴尬又俗套的設計,如開篇抓捕毒販,姑且不說幾個警察大搖大擺地跟着嫌疑人進了無人的巷子裡,女警擅自行動最後果不其然被持槍的毒販抓着當人質,在隊長的眼神示意下挪開雙腳,最後秦昊成功擊中毒販腳部,回局裡還得意互誇起來了,請問這是刑警辦案還是小孩子玩角色扮演?此類畫蛇添足、自鳴得意的毛病本劇中不可勝數。

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劇裡秦昊審訊時系因情緒失控沖動打了犯人一拳,最後怎麼就會獲刑入獄十一年呢?!誠然,1997年實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其中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

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緻人重傷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緻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殘忍手段緻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本法另有規定的,依照規定。

看起來似乎有法可依,但這個情形真的可以機械性地适用嗎?判刑時不考慮情理、動機、目的的嗎?悔罪、初犯、犯人的社會危害性等因素均可以影響到最終的量刑裁決。最簡單的道理,原型中持續性的刑訊,“打斷了三根拖把”,最後緻死才判了8年,劇中無法判斷犯人死亡是程兵的一拳所緻的情況下,居然判了11年,荒誕感在此刻瞬間爆棚,整個故事也懸浮了起來。

雖然原作沒有多少筆墨寫程兵的個性,但從其對王大勇上私刑、出獄後孤身一人苦苦追尋真相、不報警要親手抓王二勇、對民警的挽留微笑搖頭等少數片段中,我們仍能窺見一個嫉惡如仇、信念堅定、沉穩幹練、隐忍寡言的老刑警形象。本劇中,我懷疑導演從未認真思考過人物該如何好好地塑造,面對有犯罪前科、重傷過警察、槍殺過兩條人命又逃竄到本市繼續開槍傷人的危險系數極高的兩名罪犯,秦昊所在的三大隊,在整個辦案過程中,無論是開會、調查、走訪,全程都嘻嘻哈哈吊兒郎當的,不是在詢問證人的時候漫不經心,就是嘲諷二大隊辦事無能,時不時互相捧幾句程隊的場,時不時又勸程隊回去跟老婆認慫,一邊表現得像是初來乍到處處新奇的入門小白,一邊又苦口婆心充滿爹味地拉着程隊說教做事要冷靜,程兵的妻子一邊已經簽好離婚協議書甚至法院見了,一邊又在法院宣判時流露出如此擔憂和悲傷的神情(不是說不能傷感,能走到離婚這一步的感情不應該是失去愛人的悲傷,這又反映了離婚這一設計是多麼多餘)。說到這裡再提一下各位主演的演技,除了秦昊和劉乃文,其他人說句實話,在缺乏有效合理的調度的情況下,演技粗糙又生硬,尤其是那個女警,如此多的鏡頭和橋段中竟幾乎沒有一個能讓人入戲的,台詞能力差到離譜,僵硬的表情和動作嚴重拖累其他演員。

秦昊在懸疑片中也算是常客了,《無證之罪》的嚴良,《隐秘的角落》的張東升,《漫長的季節》的龔彪,哪一個角色演繹得不夠特點鮮明淋漓盡緻入木三分,可在此劇中他卻大多是空浮遊離的狀态,導演根本不明白怎麼從原型中抓住人物性格的核心,也不知道想要讓演員達到一個什麼樣的情緒變化,要傳遞給觀衆什麼樣的情緒,當需要他刻不容緩地找到犯人的時候,他跟二隊長貧嘴和争功,招呼幾個隊員三三兩兩地進小區,卻不知道不應押着背着手铐的嫌疑人走路,面對持槍的毒販、窩藏大勇兄弟的同夥、倒賣金條的黑販甚至家裡催離婚的妻子全都是一副裝腔作勢、輕浮無謂的樣子,絲毫察覺不出情緒的變化,像個重複某種程序不會更改的機器人。

由于原作基本由别人之口陳述,人物對話這一部分是空白狀态,這尤其考驗影視化的台詞設計。在紀實性的懸疑影視劇中,聰明的導演懂得通過人物動作、鏡頭特寫、背景音樂等的相互搭配,來代替角色的台詞交代事件和烘托情緒,越是精煉的語言越能體現創作者的功底,相反,大量無用的廢台詞會嚴重降低劇集的觀感。本劇恰恰犯了這一忌諱,第一集吃飯,一群人台詞又扯諾基亞又扯國足,第二集查監控,車上“突發奇想”說了一大堆“要是每個路口都有監控,每個監控都能回放,我們在這個地方發現他們就看下個路口的監控,這樣順着路線……”啰嗦無趣的台詞,看似年代感十足,實際上完全可以精簡掉,從服化道和場景設計中營造出年代感,并在背景中隐藏一些年代和故事的線索和彩蛋,交由觀衆在看劇過程中去發掘,比起用台詞平鋪直叙說出來要高明得多。

劇裡幾乎還給所有的NPC設置了廢台詞,我來舉幾個例子就知道這些台詞的設置有多沒有營養、多麼不考慮與前後情形的銜接了。

詢問發現面包車的人,二隊隊長:“你好,這車什麼時候停這兒的。”(這會兒一個警察正在做筆錄呢,他跑去打斷又重新問一遍)群衆:“什麼時候停的不知道,早上起來啊就停在那兒了,正好堵住門,當時挺生氣的,可車上也沒人啊,我就發現啊車鑰匙在車上,就幫他挪挪吧,結果打不着火,一看車還沒油了,有一堆帶血的紙,然後那車門上也有血,就感覺不對勁,就給你們打電話了。”石頭:“行啊,警惕性挺高的啊你。”群衆:“那自然,我以前在單位是保衛科的,晚上經常巡邏,有一次啊,我一個人值班,進來倆賊,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倆擺平了……”

大篇幅臃腫無用的台詞交代,這一段落完全可以拍成程兵對面包車的勘察後自己有了一個初步判斷。

·讓網吧老闆調個監控,老闆:“一般的監控啊,都看不了回放,我專門買的這個硬盤錄像機,昨天晚上十一點是吧。光上半年我就丢了兩主機,鼠标丢了一堆,全是這些上網的孩子偷的,後面我一咬牙我就買了這個,貴,你别說,真管用,再也沒丢過東西。”這段台詞整個就是大浪費,完全可以删去,現實是會有這樣健談的群衆,但在影視劇中的内容和台詞,一定是經過精心甄選和剪輯的。

·釣出出手金鍊的黑販子的事情後,導演又給了段女警悄悄問程兵“程大,你真能看出來那金子是不是項鍊熔的?”情節,也是無用的台詞,程隊的問詢能力從前面對話中已經展現出來了,這段屬實是想展現女警清澈質樸的大腦。

·賓館老闆舉報發現疑似王大勇兄弟,在走樓梯準備抓捕的過程中:“來,他們倆都在上邊呢,這邊。警察叔叔,我跟你說,那倆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就跟我猴哥說的一模一樣,一個人長得瘦長臉,個子不高,另一個人,壯壯的,是個國字臉……”這段台詞不僅啰嗦,還一直說到嫌犯的房門口,基本就差大聲通知嫌犯警察來了,程隊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人物蠢得簡直沒邊。

從上面可以看出,本劇的大多數劇情都由粗糙的台詞來推動,且台詞設計真的是一塌糊塗,沒有任何有效信息卻生硬地插入故事中,自以為“接地氣”“生活化”,實際卻空洞而虛假。

最後再說說這部劇的鏡頭和轉場,本劇中目前唯一值得稱道的鏡頭和轉場,就是秦昊在受害女孩家中陽台那一段長鏡頭,從命案現場到犯罪時刻,從清晨追溯夜晚,咫尺之間,交錯着刑警、罪犯、受害人幾條軌迹。除此之外,好多廉價空泛的鏡頭和轉場,如大批刑警在廢墟民房中搜查,有俯拍有固定鏡頭也有跟蹤拍攝,但可惜永遠找不到重點,隻是象征性地表現搜查人數之衆,一堆人排成列穿梭在擁擠的小巷裡,看似場面挺大,但絲毫沒有體現警方專業性的部署和調度,明明都暴露在空曠的廢墟中一覽無餘了,還握着槍表情凝重地互相點頭,俯拍中一位警察還踮了踮腳往圍牆裡看真把我看笑了,視角明明啥也看不到就繼續往前走了,可想而知粗制濫造如此地步。

魔改後漏洞百出的劇本、空洞虛浮的人設、臃腫乏味的台詞、無效的廢鏡頭、無意識的鏡頭調度,枉費了秦昊、陳明昊、李乃文幾個好演員的表演,最終讓本作品從紀實文學淪落為脫離實際的空中樓閣,服化道也許是除了主演演技之外唯二可以稱得上做的不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