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中國電影史上不可多得的豐碑之作,無論是拍攝技法的先進性以及讨論議題的前瞻性與普适性,無不造就其作為經典超越時間的魅力以及難以逾越的地位。
導演對場面調度的運用極其出色,幾幕群像劇通過攝影機的搖動讓情緒猶如眼神般在人物之間拉絲、流淌,十分驚豔。同時非常自然地融入了一定的戲劇手法,讓角色通過肢體語言、步伐、神态、眼神等等無時無刻地傳遞着情緒的變化,将中式文化中特有的内斂與韻味完美地呈現了出來。
影片中的地點是一個與世隔閡的小城,通過固定的四位人物之間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傳遞着對傳統與新潮的思考,擁有深刻的思考與讨論空間。影片中多次出現的破敗城牆,仿佛就是一種禁锢的隐喻,明明已經破敗、完全可以透過它看到更廣闊的天地,但卻依然困住了在裡面的所有人。禮言所代表的是一種守舊迂腐的形象,他沉浸在昨日的輝煌之中,不願面對落魄的現實,明知妻子所需所求,但總是以疾病作為逃避的借口不願做出改變;她的妹妹戴秀和他恰恰相反,完全沒有拘泥于過去,而是以一種樂觀積極的心态接受生活中的改變,永遠向往着前方;志忱非常開朗,作為外來者的他沒有被“城牆”禁锢,在多地的旅居經曆讓他跳出了當地的局限,以一種更開放的心态面對世界。就是他的到來打破了在家死氣沉沉的現狀,為其帶來了改變。電影裡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設計,就是志忱永遠穿着西裝,而戴家裡其他的幾位永遠穿着中式的服飾,這種對比很好地暗示着這種差異。而影片中個人認為最有意思的形象就是玉紋,她遵從着自己的内心,喜歡着志忱,向往着兩人同頻的愛情;同時她也遵循着傳統,維持着名存實亡的封建婚姻且履行着照顧病夫的責任,即使多次按捺不住,但最終依然沒有選擇進一步越界,依舊留在了丈夫禮言的身邊。正是這種矛盾性與複雜性,造就了人物豐滿的弧光。仔細想想,這又何嘗僅僅隻會出現在封建婚姻中呢?随着時間的流逝,原本相愛的兩人可能漸漸的不再相愛了,這時候如果又遇到了其他的新歡,那究竟是遵從自己的内心毅然決然地抛棄曾經的所愛之人還是堅守着婚姻所所需承擔的責任與義務呢?不同的人可能會有不同的決定,而不管是哪一種決定,其背後必然是無盡的痛苦。就像電影中一樣,影片提出了問題,但并沒有給出解決方案,細膩的筆觸無時無刻不再書寫着人物的這種苦痛與掙紮,給人深深的無可奈何之感。
并且影片在性别議題上也有着領先時代的理念。全片完全以玉紋的視角進行陳述,抛棄了時代對女性的定義與約束,尊重突出着她的感受和她的思考,以此來構建事件的叙述中心,同時也沒有以她抛棄封建婚姻這個确定性的事件作為結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開放性的結局,強調着她在事件中的個體性與獨立性。即使圍牆高築,依然不會阻擋她對更廣闊世界的向往與思考,同時也沒有讓她被體制同化。在影片結尾的鏡頭中,送别志忱時,在城牆上的她不再僅僅被城牆所包裹,而是讓外面更廣闊的天地占據着畫面的主體。同時她的丈夫禮言也第一次來到了她的身邊,看着這廣闊的天地。個人更傾向于這是一個蘊含希望的畫面,暗示着她的丈夫不再逃避逃避現實,還是想要做出改變去跟上玉紋的步伐。在這一幕中看似玉紋的現狀還是在這傳統的婚姻中沒有改變,但是她們未來的生活會發生變化。玉紋作為一個女性,用自己的言行舉止使丈夫做出了改變,強調的是一個女性個體在整個事件中的主導性。
不得不再次感歎本片的偉大,真的很難想象這是1948年的影片,即使跨越了數十年之久,它所呈現的豐厚與複雜依然可以感染每一位觀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