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對話》的票根上寫着一句“秘密裡藏着很多愛”,本以為是母女之間的溫情對談,看完才發現“愛裡藏着更多的痛苦”。
現在同性題材的電影已經不局限于隻是像《藍宇》那樣拍攝愛情,從《誰先愛上他的》開始,再到《日常對話》,創作者們把鏡頭往愛情以外延展,去拍攝同性戀的婚姻和家庭。可是我在想為什麼,當女性成為同妻的時候,女性是痛苦的。當女同性戀去跟異性戀組建家庭時,女性還是如此痛苦。
是婚姻和生育的問題嗎?不管是傳統的婚姻關系,還是隐瞞或是被迫組建的婚姻關系,女性永遠是被壓榨的一方。是這樣嗎?
女性創作者在創作的過程中,常常帶着利劍似的尖銳和果斷,不帶一絲遲疑。女兒跟母親在餐桌前對談,如此平淡如水的紀錄片竟然普通仍舊掀起巨浪。她問母親“你為什麼有幾次讓我去父親房間裡睡覺?”
我心想着,别再說了。别再說了。
可是導演不聽。她就是把我心裡早就預設好的痛苦鋪開來,拿出來,讓我直視它。也許我感受到的痛苦大概還不足真實的十分之一,卻都沒有勇氣再看下去。
為什麼女性創作者表達的痛苦都在一個屋檐下面,甚至小到可以隻在一張餐桌上來叙事?《墜落的審判》在一間山頂的木屋裡,黃立群隻寫海邊的一間房間,崔恩榮寫一間老家的舊屋,金愛爛寫房間裡牆紙下一個沒寫完的名字。我不是沒去讀餘華莫言,或是胡波,他們同樣帶給我痛苦和無所逃于天地間的一絲無奈與歎息。可是男性創作者營造的痛苦更令我麻木,像是佛家講的“業”,我似乎籠罩在其中。而女性表達的屋檐下的痛苦,甚至不需她們多言,我便被刺痛。可是她們還要繼續講。
這是為什麼呢?男女的苦難叙事的視角來源于哪裡?我在想。也許是女性的痛苦從出生在這間屋子裡便開始了,而男性的痛苦往往是要開始抗争之後才出現的。
我把這歸結于父權社會對女性從出生開始的壓迫,性騷擾,婚姻,生育,伴随着永恒的親人的逃避。
但是黃導在最後告訴我們說,父權制的受害者往往不止女性。女性在受壓迫的同時,男性也不允許去讨論自己受到的傷害。
嗯,也許是男性從來不允許被讨論真實确切的痛苦,所以他們的痛苦總是伴随着時代變動和社會問題吧。當然我對此有些遲疑,我想起來白先勇的《孽子》,是不是隻有被父權制抛棄之後你們才會讨論到他們帶給你的痛苦呢?
這不是我可以想得明白的話題了。
當被問及經曆過如此破碎的原生家庭,怎麼還要選擇生育的時候,黃惠偵導演提到一個詞——“輪回”。她說也許這世世代代複制下的家庭模式可以在我們這一代有所改變。
我當時也在想一模一樣的詞語——“輪回”。在佛家講修行的目标是要脫離六道輪回,可是那一代一代傳遞下來互相傷害的母女關系又何嘗不是一種輪回呢?
影片最後,小小的孫女問阿嬤:“你愛我嗎?”
“我愛你。”
“我也愛你。”
這就是已經跳出輪回了。
謝謝黃惠偵導演,讓我看到了跳出輪回的可能性。也讓我看到了日常對話不光是“吃了嗎”“想吃什麼”,而是可以涉及更深更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