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第12屆奧斯卡,競争形勢那是相當激烈。
就說《綠野仙蹤》和《呼嘯山莊》兩部被翻拍N次的經典,聯手對抗史詩大作《亂世佳人》,就異常有趣;
最後13項提名的《亂世佳人》守住了優勢,拿下最佳影片等8個獎項成為大赢家,與其競争的影片都隻能感歎生在了錯的時間。
《史密斯先生到華盛頓》(下稱《史》),就是當年輸給《亂世佳人》的其中一部佳作,在豆瓣有着8.6的高分。
這是一部美式主旋律電影。
和華語主旋律一貫以歌頌為主不同,《史》的故事卻是帶有現實批判的味道,或許又可稱之為“反主旋律”。
故事講的是一個來自美國小鎮的“好好先生”史密斯被推薦成為參議員,隻身前往華盛頓從政,卻發現自己滿腔熱血的理想,在其他人的眼中隻不過是笑話。
而他敬畏崇拜的美國精神和制度,原來早已經糟糕一群政客給污染。
他備受打擊,但還是決定堅持心中的正義;
結果等待他的是利益集團的強力發難,他也不得不與一開始引領他的大哥,兼父親的好友潘恩先生反目成仇。
試問一個人的力量,要怎麼跟有權有勢的大集團鬥呢?
看片名似乎是一部着重描寫史密斯這個人物的電影;
确實如此;
但劇本并沒有循規蹈矩,直接就史密斯的視角切入故事。
如果規規矩矩地跟随史密斯的角度,劇情是可以制造一個他為什麼會被突然推薦去當參議員的懸念,觀衆更有代入感。
《史》卻是一開始就攤牌,從宏觀的角度,交代推薦史密斯的幕後秘密。
這麼拍更巧妙,好處也更多。
根據希區柯克的懸念理論;
懸念就是安裝在桌子底下的炸彈,觀衆知道,但在桌子上打牌的角色不知道,于是觀衆就容易一直心念念那顆炸彈,從而提心吊膽起來。
《史》的核心矛盾在于,史密斯所代表的理想主義,和吉姆·泰勒、潘恩為代表的利益為王之間的鬥争。
所以隻是單方面講史密斯可能是不夠的,先拿出史密斯即将要面臨的對手,懸念就能延續更長時間并與主題綁定。
觀衆不僅會因為提前知道史密斯隻是一個棋子,擔心他的遭遇,而且還會好奇,這史密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留白了角色的日常生活部分,卻制造了又一個懸念,對角色塑造起到了很好的鋪墊作用。
《史》的角色塑造是沒得說的。
不隻是主人公史密斯經曆重重挫折,講述他如何跌倒爬起,從理想破滅到重拾希望,角色弧光和人格魅力都顯而易見,還有兩位配角的塑造也十分成功。
女一号桑德斯小姐,她對自身工作感到迷茫,但因為史密斯的到來,她沉睡的良知和理想被喚醒,前後有了一個非常顯著的角色轉變。
史密斯代表的是少數人;
她卻是絕大多數人的代表。
老參議員潘恩,他和桑德斯的角色定位類似,也是一個需要被史密斯喚醒的,曾經滿懷熱情,卻被現實打敗的理想主義者。
隻不過,他的處境不像桑德斯那樣自在,而有着一種人在高位,身不由己的感覺。
所以他的重新覺醒要更艱難,也更關鍵。
他和史密斯在火車車廂的一段對話是全片的核心。
史密斯說,他爸說過唯一值得争取的案子,就是輸掉的案子。
然後又問,一個人奮起反抗大企業,并不能支撐很久吧?
這都指向了史密斯之後的命運。
在潘恩這些老油條面前,史密斯仿佛就是一隻螞蟻,要踩死他輕輕松松。
史密斯和吉姆·泰勒會面那一場戲,導演弗蘭克·卡普拉用精妙的鏡頭語言,表達了史密斯的弱小,财閥和政客們的壓迫感。
看看劇照,能看到史密斯在鏡頭中的位置非常狹小,暗示着他處在絕對的劣勢。
放棄吧,一個人要怎麼和強權鬥争?
如果想都不想就說是的,對啊,那《史》這部戲就沒有存在意義了。
看過《刺殺肯尼迪》、《辯護人》、《米爾克》這些電影,且很喜歡這種個人對抗集體,對真理不懈追求的故事的觀衆,乃至像《聞香識女人》這樣的,一定也會喜歡《史》。
因為這些片子,高潮部分都有着一段激動人心的演講。
在電影中,史密斯的演講持續了整整24小時。
議會規定,參議員隻要發言,隻要他一直站着,就可以暢所欲言一直說下去,即便他是一派胡言,其他議員就隻能一直幹聽着,聽到他自己放棄發言,或者倒下為止。
史密斯有備而來,準備好了吃的喝的;
但别說要站着24個小時,就12個小時,一般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住。
這在現實中仿佛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可能有人會說,拍電影嘛,可以理解。
隻是拍電影也得講求個邏輯自洽,就算不考慮史密斯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至少也需要讓他有一個足夠的理由這麼做。
是他作為理想主義者,有理想有良知支撐他完成這不可思議的奇迹嗎?
是。
又不隻是。
還得想想,他當時的處境是被吉姆·泰勒一夥逼到了絕路。
他無路可走,隻有靠在議會上“耍流氓”來逆風翻盤。
一旦中斷,他将永遠無法說話;
理想随之破滅;
惡人将會得逞。
有着多個不可失敗,且失敗了會遭受巨大後果的理由,史密斯的高光表演就可以合情合理,且令人動容。
結局稍顯不足的是最後潘恩的良心發現似乎有些突然,或許來一個開放性結局會更震撼人心。
就像史密斯他爸說的;
唯一值得争取的案子,就是輸掉的案子。
史密斯最後就算輸了,這也是他值得争取的。
也通過他這麼一個人物形象,《史》成功植入現實批判的同時,歌頌了美國的某種精神,達到了主旋律電影的一大目的。
或許導演不想太過殘酷,想給觀衆一點希望,告訴每個人敢于對抗,勝利并不是完全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