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命女人》海報
“于我而言,《緻命女人》更像是一個兼容愛、性、權力的婚姻演化史。”
3個女人,時間線從20世紀60年代跳躍到當今社會,女人的角色也從家庭主婦轉變成社交名媛和職業律師。劇情裡最讓人震驚的應該是反轉女王小白兔金妮弗,前面幾集還軟塌塌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一轉眼就是一名心機飽滿的女killer,有條不紊地籌備殺夫時,背景音樂《Devil in Disguise》恰如其分,”you look an angel”,but just look an angel.
60年代的美國,女性在全國範圍内陸陸續續的争取自己的權益,但是大部分的婦女還囿于家庭,社會價值無法得到認可,主流觀點還在推崇家庭結構功能主義,實現以性别為基礎的傳統社會分工和家庭分工,結婚為了名正言順的生育,造就與工業社會發展相匹配的勞動力,而被承認的勞動力主體仍是男人,即男人負責賺錢,女人負責生兒育女,維護家庭和諧。
Beth就是其中一個家庭主婦,日常生活是照顧好丈夫和孩子,一日三餐,清理衛生,洗衣購物,如果沒有發現丈夫外遇,這種平靜生活也許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恰巧是丈夫的外遇引發了一切的不可抗力,Beth也從其中慢慢覺醒,她從丈夫的情人那裡看到了“理想自我”的模樣,閃閃發光的夢想家,她甚至去和情人做朋友,生活中我們常常被光芒四射的人所感染,何況是一個困于婚姻泥沼失去孩子和丈夫關愛的女人呢,她被April所吸引,而April代表着那個時代大部分女性勞功者的模樣,餐廳服務生或者超市收銀員(不具社會話語權和統治可能的社會中下層),April是後者,并且她的身上有不被家庭理念羁絆的底線——成為一個百老彙歌手,所以與其說April是一個情人形象,不如說她是一個時代先進女性的群體縮影。
Beth見到了April,開始無意識被時代推着走,一點點打破安分守己的“社會賦予的完美女性形象”(金發碧眼困于家庭囚牢中的美麗洋娃娃),釋放内心真我,追求理想(她彈鋼琴時是那麼醉心忘我),不信你看她計劃殺人時鎮定理智的模樣,我們幾乎都忘了,女性和男性并無多大區别,一樣可以表現得足智多謀、殺伐果斷,Beth她本性如此,社會給予的軀殼終于剝落, 最後她得意洋洋開車離開時的模樣,是重獲獨立自信光芒在閃爍。
Rob死的實至名歸,他也是這三位男主之中唯一一個死于謀殺的丈夫,猜測編劇安排他死,其一是滿足觀衆的爽點,渣男必須為婚外春情付出道德代價,還有一個也許就是——殺死Rob,向傳統男權社會發出挑戰,Rob死了,殺死Rob的另一位象征家庭絕對權力的丈夫也被判死刑,可以說不是一個Rob倒下,是千千萬萬個Rob(權利體)相繼倒下。
以Rob為首的男性有什麼特點呢?二戰後,在社會呼籲女性回歸家庭的口号中,男人以房子金錢社會地位作為身份的判别準繩,Rob是成功的中産階級代表,認為家庭就是生活的安全港灣(戰後男人對于安定的渴求縮小成為家庭這一單位,這股觀念影響社會很久),在内妻子是無所不能善解人意的保姆角色,在外妻子打扮光鮮伴随左右,是名利場上的社交花瓶,是彰顯自己成功的标志。(有能力養一個家庭,并從妻子的精緻裝扮中被人判斷出能獲得好的物質保障,收獲欽羨眼光,于是妻子變成了一個男人能力的衡量器),這一點在那位殺死Rob的憤怒丈夫上體現的更為淋漓盡緻,他不能忍受妻子和别的男人說話,眼神交流也是大忌——不折不扣的悲憤大男子主義形象入木三分(因此被Beth利用)。
Rob死了,同時以Rob為首的保守男性權力硬殼逐漸被撬開,在這個階段,美國經濟進一步發展,勞動力水平大幅提升,社會勞動力結構不再以數量為基礎,社會觀念随之變化,傳統婚姻模式有了松動的迹象,其中可以從不育比例的上升(1980年美國婦女自願不育的比例大概是6%)看出,婚姻的功能不再是生育,釋放更多可用勞動力,于是更多婚姻狀态的可能性被激發出來。第二位男主Karl是個同性戀,一個溫柔的gentleman,委身于世俗婚姻中克制欲望,他不再是一個掌握“控制權”的丈夫,相反,在他和Simone的關系中,他一直是小心翼翼隐藏自我的人,盡力不露出真實形象(和60年代妻子的面目竟然有幾絲相像),但他的掩飾實在是無奈之舉,是冒着被社會讨伐的風險做一個上流體面人,因為那個時代的美國,婚姻雖相對自由,但是同性戀還是社會醜聞,Karl因着同性戀的屬性,男人的絕對權力性反而被削弱,在家庭地位中和Simone不分伯仲,他在家庭中能更多體察妻子,換言之,在第二段夫妻關系中,我們看到了一個過渡階段,女性的權力因着男性的下降反而被擡升到與之平衡的階段,加上Simone社交女王的形象,她走出家庭,被更多的人看到,也被更多的人認可。
在此階段,他們沒有孩子,婚姻有了别的功能性,(比如陪伴和依賴,Karl臨死之際身邊隻有Simone,他們的關系超越基本家庭結構),從Beth所代表的時代精神中——婚姻以生殖為核心——更向前邁了一步(畢竟Beth在最後接受了情人的孩子)。
到現代社會,婚姻狀态進一步轉型,除了不再為生育結合,婚姻的重心開始轉向情感依賴和解決生理需求,女人在這個社會上的創造力得到了進一步提升與認可,Taylor的律師身份就是強有力的證明(甚至在賺錢養家這一塊取代了傳統丈夫的功能),此外,相較于80年代遮遮掩掩的同性戀醜聞,現在開放式家庭已經見怪不怪,甚至出現了與之相關的咨詢服務,性道德、性自由言論自稱一股風氣,對于女性來說,尊重進一步被加深,如果說Beth沒有得到過丈夫應有的尊重,Simone得到了丈夫對女性身份的尊重,那麼到Taylor,Eli給予的就是更堅決的也更為徹底的——性取向尊重。3對夫妻,實現了一個由外向内,由表及裡的認同過程。
我相信Karl的死亡不是意外,是劇本之内人生必然,他必須要承受被指認為基佬遭受唾罵的痛苦,也必然要在垂死之際獲得諒解(死亡使一切“罪惡”微不足道),他必須代表這個群體走向一個被接受的過程,從不理解到理解的過程,但是這個理解顯然不夠持久,他必須用死亡表示伏誅,獲得更久的理解。
再看女人之愛,從Beth(一個成全男人滿足感的時代貞潔之處女)的一心一意對待丈夫,到Simone的渴望愛與光環(确實也奮不顧身的愛了,她和小奶狗的愛真是一場不計社會成本沒有經濟指标的“純真”之愛),再到Taylor的愛男人也愛女人(當然最後曆經重重Eli在心中更占上風,但也從一個側面說明婚姻是一個共同體——婚姻承擔了不僅是生理需求,還有心理穩固安全的角色,這是再多婚外情和刺激無法實現的),愛的意義不再單一。
或許再從另一方面看,Rob死了,Karl選擇有尊嚴的結束生命,Eli是“死而複生”,随着象征着男性壓迫權力的慢慢減弱(3個男主即是代表),女性獲得了更多呼吸空間的同時,男性也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男女權力不是競争割裂的關系,它應當是和諧共生的。這又是不是一種當今現實的隐喻呢,這麼多人在努力平權莫過于此,女人又何必通過“殺夫”(殺死權力)這一極端舉動進行現實反抗。未來有很多很好的想法,但是實踐之路漫漫長。
編劇将命運之牌發好,每個人承擔的不僅僅是角色的重量,還有時代給予的重量。當婚姻隻有生育功能時,婚姻裡的關系一定是單一狹窄的,而當婚姻不僅僅代表着繁衍生息,我們就會追求愛與性。在這個過程中,其實是對原有的舊社會體制的抗衡與發展。從基本生育功能到追求快樂,性觀念也在變化,同性戀被認可,雙性戀被接納,開放婚姻成為“時尚”,愛也在變化,一對一之愛,一對多之愛,多對多之愛,無論認同與否,我們在一個世俗化、多元化、自由化的社會中生存着。